參軍們一致要求上書兵部,先圍而不剿,拖到秋後蘆葦風乾了,再用火攻,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便滅了湖匪。
指揮使只是一意孤行,在戰前下了軍令,不再以湖匪頭顱計軍功,拖住湖匪就是大功一件,上下均賞。怯戰至湖匪漏脫者,全營皆斬;救援圍捕不及時者,全營皆斬。隻字不提宋保義和吳容的腦袋。
官兵和湖匪最先接觸的是南面。蘆葦茂盛有茂盛的好處,不管是人還是船,進入河汊或蘆葦地中,都要驚起棲宿其間的水鳥,再近一些,看到蘆葦成片晃動起伏,照著射箭扔灰瓶便是了。
南邊首先兜住了突圍的湖匪。口袋底部的官兵只管採取守勢,只管在河汊中把舟船橫起來,在舷邊豎起大盾,攢著長槊,能夠立腳的蘆葦地上,也是如此佈設人牆。遠處用箭射,近身的用槊捅,硬是截住了湖匪南逃的去路。
兩翼的官兵,看到南邊的遇敵的旗語和射向空中的響箭,一一把訊息次第傳遞下去,整個南部的官兵,編號單數的立即向南邊收縮靠攏,雙數的按原計劃繼續推進。
很顯然,指揮使大人玩的是一字長蛇陣。只要首先遇敵的死命兜住敵人,兩翼立即收縮包圍,就能在區域性形成甕中捉鱉。
指揮使大人在軍帳中如此定計時,參軍和郎將們都在默然不語。計是好計,宋保義不分兵突圍而是集中兵力向一處反撲怎麼辦?在區域性弱勢時,那些新兵蛋 子們能否頂得住那幫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指揮使只是聽著他們的言語,沉默不語。
看到南邊遠遠傳來的火光和次第射向空中的響箭,身邊參軍鬆了一口氣,向指揮使拍馬屁:“看來大人的賭運不錯,這次又賭對了。”
這記不算好的馬屁,讓指揮使十分受用。指揮使翻身上馬,猛抽一鞭,往北馳去。
北邊是第二個遇敵的,緊接著,東、西兩面,也升起了火光,天空中的響箭次密集傳來。
大野澤,亂成一團。
北邊首先拖住敵人是山字營。山字營的伍長什長大多是當初的濟字營老卒,濟字營在那場整頓中打散了,灰飛煙滅。山字營的都頭就是那位被指揮使隨手從親衛裡拎出來扔在營裡的盧茂山。
山字營二月換血時,在指揮使授意下,特別多加了一百名新人,是令同僚眼紅的超編戶,但換血之後,指揮使大人每次巡到山字營,總要砍一兩顆腦袋,讓全營上下噤若寒蟬。
年輕的盧茂山在他的上峰和援軍趕到之前已經戰死,只剩一名老什長領著二三十個新兵蛋 子,依託兩艘半沉的船隻,死死扼住一條主要汊道。
盧茂山在開發前,把全營弟兄集中一塊,喝了頓酒,說要死在這蘆葦蕩裡,一望無際的蘆葦,蘆花如雪,多漂亮。不想一語成讖。
別的兵營開拔時,只帶乾糧刀兵弓弩,盧茂山非要帶上不知什麼時候就蒐集的磷硝硫磺等引火之物,交由各個伍長保管。
所以當敵人集中兵來迅速衝來之時,山字營的人,不是著急放箭和立盾架槊,而是放火。
狗日的盧茂山,原來一開始就打著與敵人同歸於盡的算盤,伍長們一邊放火一邊罵娘。
夏天溼潤,火勢不大,但剛好能攔住湖匪的去路。水火無情,能燒敵人,也能燒自已,盧茂山乾脆下令鑿沉船隻塞住湖匪的去路,然後提著長槊,和同僚站在沒胸的水中,每兩人一組,一槊一盾,就這樣構成了一道人牆。
這是一個笨辦法,是一個不要命的辦法,也是一個好辦法。
盧茂山先死,他的副手再死,……,反正策略方案已定,再也沒有什麼臨場指揮的狗屁說法。為將者最後一件事,就是激發士卒的血性士氣。
終於拖到兩翼的官兵收攏,把向北逃竄的近二千名湖匪包了餃子。
二千多名第一次見血新兵蛋 子對陣近二千名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仍是不夠看,餃子餡大皮薄,眼看就要被脹 破。
好在指揮使親自趕到,不僅給北邊眼看就崩潰的防線注入了新力,指揮使抽刀上陣斬賊,更是提振了低迷的兵心士氣。
一場血戰,死傷最慘的不是突圍湖匪最多,戰鬥最激烈的北邊,而是突圍人數最少的東邊。
東邊突圍的只有一小股湖匪,因為東邊是兩百里的平原地帶,湖匪上地,肯定幹不過官兵。
東面的官兵本來已用優勢兵力包圍了湖匪,剩下的是看箭法高低的問題了,與將門弟子秋狩圍獵遊戲一般。
但負責東面的廂郎將看到北面的火光和密集的響箭,咬緊牙關,抽了一大半人手火速支援北邊。
最後的結果,是四百多官兵拼死了了六百多湖匪,是東面的廂郎將和各位都頭通通戰死,只餘下兩個什長帶著二十多個新兵死死守住陣地,一直到援軍趕來。
南邊的戰鬥結束最快,然後分為兩撥,一撥向西,一撥直接穿過湖心向北支援北面。
北面結束也快,官兵的援兵不斷投入,持之以恆的添油戰術終於取得了成果。
水戰最好的武器應該是弓箭,到了最後全部都是白刃搏擊,一命換一命,最兇悍的湖匪被不要命的新兵蛋 子用性命堆死。連指揮使也身披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