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御史高若訥家裡亂成一了鍋粥,呂簡呂太爺家也亂成了一鍋粥,整個大梁城也亂成了一鍋粥。大梁城立即宵禁,禁軍和刑部捕快衙吏如同過江之鯽,在各條街巷裡穿梭不斷,雞犬不寧,嫌疑犯抓了一撥又一撥,刑部和京兆府的大牢人滿為患。
第三天,大頌的朝堂上更是一鍋肉糜粥。
因為高御史的獨子,在城西無端被人設伏暗殺了,高御史的妻子是呂簡呂太爺的掌上明珠,即高衙內是呂太爺的親外孫。
呂太爺就是那個“流水宰相,鐵打尚書”的前吏部尚書呂簡,現在的魏公、太傅、大柱國呂太爺。呂太爺對先皇有擁立之功,即所謂扶龍之臣,專司吏部二十多年,門生故舊滿朝野。
呂氏一門富貴,身居俗稱讀書街的雲橋巷最大的宅子,卻沒有一個像樣讀書人。讀書一事,相當難為呂氏子弟。呂太爺年輕時,本就刑吏出身,因捕賊有功,累遷上位,後與先皇相識,竭盡擁戴,才從刑部轉向的清貴權重的吏部。
高御史妻是呂太爺的的么女,自小容寵慣了,養成一個囂橫善妒的性子。嫁與高若訥,只生一子,又不許高納妾,曾趁高若訥外出公幹,帶人尋到高在外面養的外室,一頓亂棍打死了,一屍兩命,高御史回來,只當作不曾有過外室這事,偷偷哭了幾回,不了了之。
高衙內這根獨苗沒了,高御史和呂太爺焉能善罷甘休。高御史就著本身是讕官的便利,一朝便奏了十七本,在皇帝面前,一邊涕淚滂沱哭訴,一邊把刑部、京兆尹、兵部等,總之除了欽天監和鴻臚寺等幾個實在偏僻的衙署外,三省六部都彈劾了遍,無非就是要為兒子討個公道。
一時間,不是呂門走狗的,人人自危。為了不致於陷於被動挨打,這些人便先下手為強,又把呂門走狗陳芝麻爛穀子的往年舊事在朝堂上翻了出來,才二三天功夫,朝堂上便沉渣泛起,臭不可聞,更有甚者,添油加醋了許多莫須有。一班文武每日裡正事不做,只是相互攻訐不休,彈劾的奏本滿天飛,落下時砸了無數腦袋,人人都咬了一嘴毛,倒黴懦弱的,已經被咬得遍體鱗傷,深可及骨,廟堂朝會,成了市井屠宰場一般,血肉橫飛。
筆刀筆刀,筆在前刀在後,筆更能殺人誅心,一殺十年百年。
皇帝趙垣算是經歷風浪顛簸的人主,見此情形,仍然目瞪口呆,退朝後坐在御書房咬牙切齒,恨不得手起刀落,卡察卡察,一地腦袋滾滾。
太子殿下福至心田,勸慰皇帝:“風雨來襲,方知那棵大樹可以依靠。”
皇帝心裡好受了些,想起了範文稀好些年前上的《十事疏》,裡面就講著要吐故納新澄清吏治的事,著掌印太監在書房裡找出副本,給太子秉燭夜講。畢竟皇帝居高臨下看問題,與太傅夫子一板一眼引經據典講解是完全不一樣的。
跟隨皇帝多年的老太監,想起了太子年幼時,與尚未成為皇帝的父親一起讀書嬉戲父子融融的情景,不禁老淚縱橫。
皇帝終於出手硬壓下兩派相互攻伐,限令刑部一個月內破案,拿住真兇,還老百姓一個清平世界。
於是大梁城內更加變本加厲。
一場風波暫時壓下。當晚,潘太師提著一壺好酒來找張夫子喝酒下棋。
張夫子最愛與人飲酒對弈,對自己的棋藝頗為自得。其實國子監上上下下,都知道張夫子是個大臭棋簍子,就他自己不知道。
幾杯下肚,邊聊邊弈,不知怎的,又扯到了高衙內之死及這幾日朝堂裡的紛擾。張夫子灑入愁腸愁上加愁,額頭的皺紋彷彿又深了幾分。
一壺酒見底,潘太師估摸張夫子要去茅房放水了,故意來個長考,等張夫子匆匆走開,便撿了張夫子的二三枚白子。等張夫子匆匆回來,捏了顆黑子,啪的一聲磕在紋枰上,高喊一聲“水落石出。”屠了張夫子一條大龍。
張夫子一臉懵懂,瞪了半天,只好推盤認輸。
“打算怎麼辦?”張夫子關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