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黃紙被捏得發皺,男子哽咽不能自已,身影如無家之犬一般孤零,眼淚砸進火盆裡,連同紙錢一起化為灰燼。
外頭風聲更大了些。
長風捲起院中掛著的招魂白幡,天色陰沉似傍晚,黑雲中隱隱有雷光穿梭。
就在這淅淅風聲中,隱隱響起柴門被叩響的聲音,吳有才一愣。
這個時候了,怎還會有人來?
來幫忙的街坊們都早已回去,最關心他的胡員外也有一家老小要照顧。西街有點交情的鄰里已經送過挽金,吳家沒有別的親戚了。
他這般想著,就聽外頭叩門的聲音一停,緊接著,“吱呀——”一聲。
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吳有才抬起頭。
烏雲將天色壓得晦暗黑沉,靈堂寂寥慘淡,院中紙錢紛紛似雪,有人的腳步聲緩緩靠近,不慌不忙。
女子全身裹在素白長裙中,狂風將她衣角吹得鼓盪,鬢間那朵霜色絹花卻潔如羊脂,於搖搖欲墜的靈堂燭火中,於滿院翻飛紙錢中,眉目漸漸出現,宛若匆匆幽夢,似假還真。
吳有才茫茫然望著面前女子,心想:她怎麼也穿著孝衣?
女子在他面前停步,低眉看著他:“吳公子。”
吳有才驟然回神。
“陸大夫?”
來人是仁心醫館的坐館大夫陸瞳。
他打了個戰慄,忙站起身:“陸大夫怎麼來了?”
自母親去世後,他渾渾噩噩,直到眼下才想起,是有一陣子沒見著陸瞳了。
吳有才對這位陸大夫極是感激,先前這位陸大夫給母親出診,將母親從鬼門關上救回一次,後來又隔三差五讓銀箏姑娘送來給母親的藥材。
吳有才知道,自己給的那點藥錢,遠遠不夠陸瞳送他的那些。他無以為報,只能將這份感激藏在心裡。
陸瞳把用白布包著的挽金放到吳有才手上。
吳有才躊躇:“陸大夫,我不能……”
陸瞳卻已走進靈堂,在燃燒的火盆前蹲下身,拿起一邊的黃紙往裡填燒起來。
吳有才一愣。
晝色陰晦,靈堂中燈火通明,她白衣素淨,髮間簪花如雪,在這冥冥陰天裡,像從墳間爬出來的新娘鬼,年輕美麗,單薄森冷。
吳有才莫名覺得有些發冷。
陸瞳問:“下月初一秋闈,你要下場嗎?”
吳有才愣了一愣,答道:“要的。”
他跟著在火盆前蹲下來,與陸瞳一道往裡燒紙錢。活人其實是不知道死人能不能收到這些錢的,可總要有個念想。
吳有才道:“可惜娘看不見了……”
過去那些年,每次他從考場歸家,母親都會在家等著他。但今年只剩下他一人。待他考完回來,屋中的窗上再不會透出光亮,等他推門,再不會看到母親燈下縫補的身影。
他正沉浸在悲慟中,陡然聽見陸瞳開口:“其實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