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王熙鳳不過阻攔,端正地行了個禮,與黛玉見過禮後,兩人分主賓坐下,王熙鳳坐在黛玉下首的那張黃花梨搭狐貍毛坐蓐椅子上,親親熱熱地握著黛玉的手,上下打量半晌,才滿意地點頭:“姑奶奶眼見著愈發貴氣了。”
敘完了國禮,王熙鳳又不動聲色地與黛玉拉起了親戚關系,稱謂也變了回來,王熙鳳好似全然沒有被她生日宴的那場鬧劇擾了心神,笑吟吟地對黛玉說道:“姑奶奶嫁入皇家也有許多日子了,老太太每日在家裡唸叨著皇恩浩蕩,很是想念姑奶奶,可巧了,前些日子我們一個遠方親戚,名喚劉姥姥的,最是個實誠的莊稼人,前兩年往我們家認了認門,就記住了我們這門的親戚,今年又給我們送了些地裡的出息。”
“也不知那劉姥姥是什麼造化,怎麼就投了老太太的緣,不僅領著她在園子裡逛了一天,還巴巴地將劉姥姥送來的菜幹做菜吃了,老太太說這個味道才是正經菜的滋味,特特令我給您送來嘗嘗。”
“要不怎麼說姑奶奶您和老太太貼心,還不等我過來,您便派了雪雁姑娘喚我。”
王熙鳳口齒伶俐,這麼一大段的話,就連一個磕巴都沒有打,那麼多的人,幾門子的話,也被她說的清清楚楚,黛玉聽了,掌不住的笑了:“難為你說得明白,老太太叫你鳳辣子是一點也沒叫錯,你說的那劉姥姥,我也知道。”
王熙鳳一驚,連忙想著劉姥姥家的顯貴親戚,卻除了她們家,再無旁人,她納悶地瞅著黛玉:“姑奶奶您這話說得,我屬實想不通,我家的親戚,您又如何識得。”
黛玉眼往上看,空氣中的塵埃在日頭下翻轉跳躍,黛玉的記憶回到之前夏日裡避暑的那個莊子,她嘴角噙著笑,追憶著說道:“這是幾年前的事了,我與五阿哥去莊子上避暑,正好撞見了劉姥姥領著她孫子回家。”
“對了,”黛玉一拍手掌,笑著說道:“事情如何能這般巧,那次劉姥姥就是去了貴府做客,我與五阿哥才在路上見著她的。”
王熙鳳更是撫掌大笑:“不然說這是緣分呢,若不是姑奶奶你親自和我說的,換個人,我都當她在唬我。”
王熙鳳順著黛玉的話奉承逗樂,心裡暗暗決定了等劉姥姥回去的時候,給她的儀程再豐富些,劉姥姥這種積古的老人身上,說不得真有什麼運氣在。
正在這時,卻聽見黛玉笑了陣,又端起瑪瑙芍藥杯,抿了口茶,潤了潤喉嚨,對雪雁吩咐道:“想必那劉姥姥送來的東西是極好的,你去吩咐廚房,今兒個便取了做菜。”
說罷,又扭頭對王熙鳳說道,“二嫂子,你也留下來,試試我們府裡廚子的手藝。”
能得阿哥福晉留飯,說出去都是了不得的恩典。王熙鳳最是掐尖要強之人,聽了黛玉的話,心裡得意,想到這飯說不得還是沾了劉姥姥的光,決定了給劉姥姥的東西再厚上三分。
等雪雁點頭去了廚下,黛玉複坐正了身子,笑著對王熙鳳說道:“我知曉二嫂子你諸事纏身,請你來是有事想問,之前我讓雪雁也與你說了幾句了,今兒個請你為我解解心中的疑惑。”
來了,王熙鳳深知,黛玉的目的就是此事,她打起了一萬分精神,斟酌著說道 :“雪雁姑娘倒也說過,只不過我這人駑鈍,也沒太聽明白,還請姑奶奶再詳細說說。”
黛玉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笑罵道:“你還駑鈍,那旁人更是沒法活了,快別給我打馬虎眼,我記著你們王家祖上與洋人打過好些年交道,快將裡頭的門道與我說說。”
聽了黛玉問的話,王熙鳳是真的沒想明白,雪雁去榮國府的時候,只告訴她五阿哥與黛玉想要找些做生意的門口,特特找她相商,她連個黛玉送的銀票都準備好了,正在懷中,誰想到,黛玉張嘴問的居然是洋人的事情。
王熙鳳屬實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滿頭霧水地思索半天,也不知道洋人和生意有什麼關系,只能斟酌著說道:“姑奶奶您問我,可真真問對人了,早幾十年裡,我爺爺單管各國進貢朝賀的事,凡有的外國人來,無論粵,閩,滇,浙 ,都要與我家打交道呢。”
“那些洋人,一個個長得奇形怪狀的,說話也怪腔怪調的,身上味道更重,遠遠的就能聞到那股羶味,您千金之軀,如何想著見那些人。”
王熙鳳苦口婆心地勸解並未被黛玉聽入耳中,她笑得眉眼彎彎:“放心,我不見他們。”
還不等王熙鳳鬆口氣,就聽見黛玉接著說道:“五阿哥想著會會他們呢。”
王熙鳳的心提得更高,唯恐禍從口出,萬一她說的哪句話不對,害了五阿哥的安危,整個賈家,王家都得受掛落。
黛玉也瞧出了王熙鳳的惶恐,她拍了拍王熙鳳的手:“放心,不會有事的,真出了事,還有我呢。”
說也奇怪,黛玉這麼一個尚未及笄之人,語氣卻沉穩地讓人格外信服,王熙鳳苦著臉,頓了片刻,將她知曉的事情全部與黛玉倒了個幹淨。
黛玉若有所思,要不如何說術業有專攻,若沒有王熙鳳的講解,裡頭許多彎彎繞繞的門道,他們又要去哪裡曉得。
不知這些事情,胤祺不知要多走多少彎路,想到這,黛玉決定令胤祺的侍衛送王熙鳳回去,也讓賈府知曉,王熙鳳和五阿哥府是能說得上話的,不能喊打喊殺。
黛玉在琢磨著如何感謝王熙鳳,王熙鳳也在盤算著她的心事。
王熙鳳本來就最是個機敏的人,賈府老太君曾經說過,她粘上根毫毛,就是活猴,心眼多的和篩子一樣,在解答黛玉的疑問過程中,王熙鳳慢慢摸清楚了黛玉與胤祺的打算。
造洋貨賣出去,這話乍一聽好像天方夜談,畢竟大清是天朝上國,什麼好東西沒有,就連五阿哥他們盯上的琉璃,也有不少珍寶,與將作監的師傅比起來,洋人那些琉璃都是什麼玩意兒。
然而等再聽了幾句,王熙鳳的看法便來了個天翻地覆的轉變,若按著黛玉與胤祺的思路,這生意真的挺有賺頭,並不像她想的那樣,巧立名目找親戚要錢。
王熙鳳心頭火熱,她管著榮國府的家當多年,自是知曉榮國府收不抵支的財物財物狀況,那麼大個莊子,除了地裡留下,供府裡人自用的外,滿打滿算也只得五千兩銀子,這些銀子扔進榮國府裡,就和石頭扔進海裡一樣,連個響都聽不見。
然而府中之人,自老太太起,到底下的跑腿丫頭,都是過慣了好日子的,更別提大老爺在外頭為了愛物一擲千金,二老爺在官場上應酬也耗費頗多,稍微減省一分便是怨言載道,真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為了多弄些銀子,王熙鳳可以說是殫精竭慮,她本來想著去放印子錢周轉一二,事到臨頭又想起了當年寧國府之事,唯恐她也重蹈了秦可卿的覆轍,被消了身份送出去,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能搭上五阿哥的生意,那自是極好的。
想到這,王熙鳳忙對黛玉說道:“姑奶奶,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