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最後將步搖插上,又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鎏金鏡子,背後鑲嵌著鴿血紅的寶石,鏡面清晰可鑒,這卻是從西洋傳來的,千金難買的梳妝鏡。
黛玉便也止了話頭,拿著鏡子上下打量,想到前一日到的時候,賈家姐妹的打扮,黛玉吩咐道:“這步搖插頭上沉甸甸的,沒什麼事誰耐煩戴這個,我在外祖母家又不是做客,你擇朵宮花給我插上便也罷了。”
雪雁連忙將步搖拔下,翻出另一個妝匣:“我記得宮中前些日子剛送來新的式樣。”
鸚哥臉漲得通紅,暗暗記住黛玉的喜好,正在這時,門外傳來聲音:“林姑娘可起了?”
“起了。”黛玉連忙將絹紗宮花擱下,吩咐鸚哥去外頭將人請進來。
只見走進來一個作婦人打扮的年輕丫鬟,手上帶著幾個蝦須鐲,頭上插了根細細的金簪,打扮上瞧著比鴛鴦還要富貴幾分。
黛玉隱約記著,昨兒個在王熙鳳身後見過她一面。
果然,鸚哥將人引進來後,指著那女子介紹道:“姑娘,這是璉二爺的房裡人平兒姑娘,是璉二奶奶的左膀右臂呢。”
平兒抿唇,微微笑著,向黛玉行禮:“也不知道姑娘昨兒個在這兒住得可還習慣,二奶奶在昨兒個翻來覆去睡不踏實,唯恐慢怠了貴客,夫人又發了宏願,要在院子裡閉門虔心抄經一個月,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盡歸二奶奶打理,倘若有下人陽奉陰違的,哪裡做的不好,姑娘盡管派人與我說。”
閉門抄經,也就是禁足好聽點的說法,想必這是賈府對於王夫人下馬威給她的交代。
無論是看在賈敏的份上,還是看在林如海的份上,甚至看在五阿哥的份上,能將當家夫人禁足一個月,這結果也算圓了林家的臉面。
想到此,黛玉笑著說道:“外祖母疼愛,二嫂子能幹,準備的東西色色都是好的,你幫我給你主子帶句謝。”
“姑娘您這說得是什麼話。”平兒沖門外喚了一聲:“貴妃娘娘前些日子剛從宮中賜下今年時興的宮花,二奶奶特特讓我挑了給您送來,說好花需配美人,您用著正好合適。”
聽了這話,鸚哥下意識地便往梳妝臺上看去,順著鸚哥的視線,平兒也瞧著了黛玉準備簪的宮花,料子更好,顏色更鮮,就連手藝都更好。
平兒笑著凝了一瞬,王熙鳳自聽見王夫人被變相禁足後,深知這林家姑娘在老太太心中的分量,對著這沒見過幾次的林家姑娘更加上心,一大早便吩咐平兒開了庫房,將宮中的好東西送來,沒想到,這眼巴巴送來的東西,卻被隨後擱在桌上的宮花比了下去。
要知道,平兒送來的可是貴妃娘娘所賜,這都被比了下去,足見那宮花是比貴妃地位高之人所賜,在宮中也沒幾人了,雖說還不知是哪位主子,但不管是誰,林姑娘未來的一定前途無量,這事回去一定要和主子好生說道。
黛玉見平兒不平靜地神色,大概明白她想著什麼,她卻並不在意,只令雪雁將這宮花接過,隨手從中抽了朵,插到頭上。
這番動作打斷了平兒的沉思,她見黛玉妝扮好了,心知她要去前頭賈母屋裡,她恭敬地站著:“姑娘,我們奶奶還派我給湘雲姑娘送些東西,我便先告辭了。”
“平兒姐姐送了什麼好東西來呢?”未等黛玉回話,賈寶玉高聲揚起的問話從院子裡響起。
這卻將平兒嚇了一跳,她拍著胸脯:“寶玉怎麼還沒去上學,卻在這裡嚇唬人。”
寶玉笑嘻嘻地說道:“家中難得這麼熱鬧,神仙似的姐姐來了一個又一個,這等盛事,我如何能缺席,央了老太太給我告了個病假,明日再去便也罷了,可惜我母親今日要抄經,不能擾了清淨,不然叫上戲班子,好生熱鬧一日才好呢。”
這話平兒卻不好再接,她笑著轉開話題:“可見你是個無事忙,我家奶奶讓我給林姑娘和史姑娘送些東西,偏生就讓你瞧見了。”
“鳳姐姐拿出的東西,自來都是極好的,快讓我看看是什麼。”賈寶玉在窗子外應道。
平兒便帶著小丫鬟走了出去,黛玉略一思忖,亦帶了鸚哥出門。
到了門口,只見平兒正溫婉地笑著,與湘雲說著話兒,湘雲一手一朵宮花,放在光線下仔細瞧著,是掩不住地喜悅。
“鳳姐姐偏心,兩位妹妹一來,就拿出這麼多好東西。”賈寶玉有心替王熙鳳賣好,便湊趣道:“可見在鳳姐姐心中,只兩個妹妹是寶,和兩個妹妹一比,我卻成了路邊的野草。”
“說什麼怪話。”賈寶玉話落,平兒還不待說什麼,湘雲便冷笑著,將手中的帕子甩到寶玉臉上:“我才得了你家幾件東西,就什麼話都說出來了,按你這麼說,你先把得了我的好還給我。”
“襲人前兒個巴巴託人找我,讓我幫你做的那些針線你還給我,還有你頭上的辮子,也是我給你梳得,還不趕快拆了。”
賈寶玉臉漲得通紅,他連連躬身作揖:“妹妹別惱,是我說錯話了,都是我的錯,還望妹妹寬宏大量,原諒我罷。”
說著又做低伏小地哄了許久,也不知許了多少諾,湘雲終於收了怒色,複又笑了,兩人恢複如初。
只剩一個黛玉在旁邊,目瞪口呆。
回家,必須回家!黛玉心中只剩下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