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擔心,一切尚能掌控,”沈言道,“只要你還想當這個皇帝,為師就去幫你奪回來。”
蕭北情一時沉默,眼裡閃過黯然的光。
只片刻,他抬頭道:“師父,我想把皇位讓給慎君夷,你說好不好?”
“你不想做皇帝了,為何?”沈言疑惑道,“為師記得你以前總將抱負掛在嘴邊,讓有夏興盛是你的宏願,有了權力便能大刀闊斧,為何你如今反而不願了呢?”
“不是我不想為我的國付諸一生,只是師父,北情......是女子。”蕭北情道。
蕭北情像是吐出了他可能寧願積壓一生都不願意對人言出的話。
心結道出,他反而能輕快地說出胸臆。
他續道:“師父,這個天下,總是看不起女子的。無論哪個國家,女子登上至高無上的權位,獲天下人贊同,都是很難的,可我若是男子,這一切便不復存在,不必顧忌。我的身份總有一天藏不住的,與其天天擔驚受怕,不如放下,這有夏並不是非我不可,慎君夷就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我相信他接任我的位置,一定能做得比我更好。”
“‘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一國盛衰,人心向背。慎君夷登上王位,順應民心,他才是有夏真正需要的人。”蕭北情道。
“師父你不知道,是我害王宮經歷了這一場變亂。”蕭北情懷著深深的歉意道,“若非杜尋以我女子之身為要挾,我就不會暫時妥協,陷於被動,任由許由賀含冤莫白,既而讓杜尋等人有了機會對我下手,引發後面這一切是是非非。”
蕭北情回憶起東宮那場火,眼含淚光,哽咽道:“東宮裡的人是我的屬下,可那也是我的親人啊,他們為了我,大半折損於此,他們原本錚錚兒郎,大好青春,不該為我赴死啊!”
“我比他們高貴得了多少呢,同樣是一條命,為何我還能站在這裡,他們卻連屍體都沒能儲存下來?湛寧雲他才十九歲,他妹妹湛寧月也不過及笄之年,憑什麼讓他們替我而死啊?”
蕭北情越說越激動,情緒已然決堤,處在崩潰的邊緣,他無法承受這份用他人長逝永訣換來的生機。
這份強烈的追悔莫及的情緒在他胸腔內波濤翻湧久久不得安寧,壓垮了他才被沈言數日來用遍奇藥救回的那分元氣。
蕭北情突然感覺無法呼吸,他捂住胸口,難受至極。
“北情,離兒,你不要這樣,”沈言扶住蕭北情,急道,“你別再想了,他們甘願為你赴死,你難道要讓他們白白失了性命嗎?”
沈言眼見蕭北情有昏厥之像,著急向外喊道:“阿遇,阿遇!你快進來看看。”
被稱做阿遇的女子聽見聲音匆匆而至,正是剛剛給蕭北情喂藥的那個外表酷似女童的人。
她急忙搭了蕭北情的脈,眉頭卻越皺越緊,最後只向沈言搖了搖頭。
“不可能,一定還有救的,他明明都醒來了。”沈言大受打擊道,“你再給他喂一碗,剛剛那藥不是有用了嗎?”
“不行,”女童開口出聲道,“還是得找七絕解憂花,沒有七絕解憂花做藥引,恕我無能為力。”
“可七絕解憂花不過是南詔傳說,縱然有,也應該是在南詔,這裡如何能尋?”沈言道。
“阿言,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你何必執念?或許他命該如此,也或許我們等下去有奇蹟也說不定。”女童道。
“怎麼能等,白白等下去有什麼用!他是我唯一的徒弟,他還是有夏的帝王,他不能就這樣死了,怎麼可以......”沈言語氣激烈,可他越說越頹喪。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失望過很多次了,原本一開始不抱希望,卻在一次次試藥當中漸漸升起了期望,他今日確定了蕭北情會醒,所以很高興地去給他釣了魚,準備給他熬魚湯喝,可如今魚還在簍子裡,該吃它的人又躺下去了。
沈言見蕭北情臉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懷中他的溫度冷然,七尺男兒竟落下淚來。
女童見此也急了,她立馬站了起來道:“我一路往南詔去找七絕解憂花,我現在就去,你每日將今日的藥煮一碗喂他,若十日後,我還沒有回來,你就把他......”
“葬了”二字說不出口,女童奪門而出,有淚水隨風落地,如此生離死別的場面,她實在無法不感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