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戎馬半生,就見了她那麼一眼。
彤華沒有笑意地勾著嘴角,問他:“見到我了,又想說什麼?”
雲瞻在先前天界那一場大宴上已經見過彤華一次了,那一面實在算不上什麼好的記憶。
彤華頂替印珈藍,終究只是隱秘之事。他在七重天那面觀世鏡前看了人間三百年,只以為是當初那個毀掉了青冥山的半妖聲名鵲起,而凡人將其奉若神明。
至於彤華,她如此漠然,什麼都沒有做。
他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雲瞻面對她的詢問,哂笑道:“沒什麼可說的了。彤華君與我,不是同路人。”
她入世二十年,回來繼續做高高在上的神女,覺得人間與天界一般無聊。可那短暫的時間,對他來說,卻是永遠也無法忘懷的一生。
雲瞻的口吻裡帶著些暗藏的諷刺,彤華不再望他,垂首道:“所以我才最討厭你們這些直接飛升上來的仙君。前塵不死,何以為仙?”
雲瞻心中再一次對她浮現出濃重的失望——他以為她和別人不一樣,可原來她也是這樣自恃身份的神明,與旁人也沒什麼兩樣。
雲瞻攥緊了拳,掌心發痛:“你的事跡在上天庭不稀奇。部下使官被殺,你心懷怒意,便不由分說向長姐的使官下手。而青冥山竭力護你一世,覆滅時你卻不聞不問。你如此冷漠嗜殺,何以為神?”
他一字一頓地質問她:“希靈氏為人供奉,你怎配為世人之神?”
彤華抬眼,靜靜看向他。
她那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睛烏黑深邃,望之便宛如落入萬丈深淵。
雲瞻只覺周圍環境霎起威壓,迫得他不得不使出全部仙力抵抗,即便如此,他仍舊是立刻弓腰跪在了地上。
彤華就靜靜地看著他被她壓彎一身傲骨。
雲瞻諷刺道:“你不佔道理,便只剩強權。眾生跪你,幾人服你?”
彤華垂眼望他,道:“我生而為神,我如何,神道如何。”
她扯了扯唇角,不屑於他的不自量力:“你殺盡凡人,才飛升為仙。若你不服我,大可再來殺神證道,試試這蒼天究竟看的是誰的規矩,究竟站在誰的一邊。”
雲瞻額角有汗水滾滾而下,卻仍舊固執抬頭,用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她:“既入青冥,萬死無悔。我立過誓,自然要守一輩子青冥!”
彤華看他這樣固執堅持的模樣,眼中浮現出了一絲開始厭煩的情緒。她靜靜問他道:“寧玉光,你有什麼話要同我直說嗎?我只給你這最後一次機會。”
青冥五徒寧玉光,字雲瞻,少年時跳脫頑劣,資質在同門間最差,一生只願做個俠客。奈何世事無常,最後卻做了個將軍,血債累累,成了青冥山唯一一個飛升成仙的弟子。
他聽見彤華這樣叫他,怔了一瞬,而後靜默在了原地。
他咬牙道:“沒有。”
彤華有些失望了。
她從袖中取出一塊玉,扔到了寧玉光面前:“你一向細致入微,又如此聰明,難道猜不到,是印珈藍奪走了白沫涵的身體嗎?”
他沉默著,攥緊了拳。
他沒有否認,也……沒有驚訝。
“你真正痛恨的,是那個毀掉了青冥的白沫涵嗎?”
她頓了頓,又問道:“還是那個,眼看著青冥覆滅,卻無動於衷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