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鎖熟悉得令他窒息。
使官領雲瞻入內。
這中間竟是個無限空間的內建牢獄。下了十三層,四面是昏暗的十六方扭曲長道,通向不同的方向,將幾間牢獄分別擱置,互不相見。
使官駐足,指了一個方向道:“你且沿此路向前去,有人等你。”
雲瞻向前走去,足下青磚濕滑,此處空間陰冷,屬實讓人渾身發毛。轉過兩道彎後走到了牢室,他一眼便瞧見了翹著腿坐在寬大高椅上的彤華。
彤華腿翹著,背卻是直直地靠在椅背上,雙手搭在兩邊扶手上,不覺散漫,只見威儀。她雙刀髻後垂著的金色流蘇一動不動,紅裙逶迤如流水,將周身的冰涼遙遙傳來。
她已在此坐了許久。
雲瞻拱手道:“見過彤華君。”
彤華也沒回頭,也沒免他的禮,雲瞻也就保持著彎腰頷首的姿勢站在那裡。
她故意如此,側過頭來,彷彿對他十分陌生似的看了他許久,最後才直接地問他道:“你最後來找我了嗎?”
她一反常態,主動地提起人間的舊事,竟讓雲瞻有些不知所措。他輕輕抿了抿唇,卻一時沒有應聲。
彤華見他不說話,不太在意地笑了笑,道:“陵遊說你凡心不死,我以為你會願意和我說些人間的事。”
她抬了抬手讓他免禮,於是雲瞻也就直起身來,看著她問道:“你會說嗎?”
彤華有商有量:“那要看你想說什麼。”
雲瞻便問:“你當年下世,是為了什麼?”
彤華果斷道:“這個與你無關。”
她分明想知道,卻還是不肯與自己明言,這讓雲瞻有些失望。但他沉默片刻,還是回答了她最初的問題。
“我去找你,想同你說兩句話。”
那時候,他是去找她了的。
當日在人間,雲瞻最後一次與白沫涵相見,是在飛升前二十多年,富麗的衛國皇宮之中。
他聽說白沫涵受困,黑衣夜潛入宮去找她。衛宮中的防守本就嚴密,白沫涵住處的兵士更是將那座宮室圍得密不透風。
他排除萬難才設法見到她一面。她那時候的狀況很不好,他說要帶她離開衛宮,她卻執意不肯。
她說段玉樓還沒回來,她不能走。
他那夜獨身而歸,又在衛都等了兩年,只見得一封又一封的捷報送進皇宮。
衛國的軍隊大勝,雲瞻眼見得衛國王都滿城披紅,心裡萬分著急地想段玉樓怎麼還不回來,想白沫涵怎麼還不出來。
但隨後不多時,便聽得喪鐘鳴徹都城。
段玉樓死了。
後來雲瞻漂泊他國,投身軍中。亂世的軍隊沒什麼忠誠可言,今日勝明日逃,哪邊風大哪邊倒。他贏過,也降過,最後得了賞識,遇了貴人,做了將軍,時隔二十年又殺進衛國宮殿。
他迫切地想要見見那做了太妃的白沫涵,卻還是沒能看到。在他飛升之後,他才知道,白太妃在那座宮殿中焚火而亡。
他心願還是償不了——段玉樓沒有回來,白沫涵也再沒有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