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無敗績的龍爪司,眨眼間只剩下了一個活口。
宋挽什麼也沒看到,她甚至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面前景象只在眨眼便換了一副模樣,唯餘下一片血海煉獄,而她是這處死地之中唯一喘息的遺存。
她怔然抬頭,看見面前樹梢上站立的女子,彷如羽毛般輕飄飄地立定,晦朔月光籠罩著她挺拔的身形,露出一種近乎蒼涼的殘忍。
女子的左手之中,鋒利的長劍上還沾染著濃稠的鮮血,一滴一滴地在月光下滑落,落在蒼翠的綠葉上。
她抬手,終於取下自己臉上那張從不揭開的精緻面具,一張華豔明媚的臉,舉世而無雙。
宋挽認識她,上京沒有人不曉得她,她是繁記的當家,皇商祝文茵。
宋挽眼睜睜看著她無所謂地露出真容,心裡想,難怪她由來不懼,因為這些年宮中有何異動,她根本心知肚明。
彤華看著她,道:“你放心,他們死得很快,根本沒有感受到任何痛苦。你的穴道我也封住了,不會讓你太疼,也不會讓你在此刻死去。”
她的話語很溫柔,就像是在安慰她似的:“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印珈藍不是誰都惹得起的。”
宋挽一回到上京皇宮,立刻就去面見了皇帝。
皇帝看到了她的傷,聽她說完行動中發生的一切,面色不變,沒有表現出任何多餘的情緒。
他沒有生氣,也沒有懼怕,只是讓宋挽先下去治傷,再聽調遣。
待宋挽退下,皇帝這才同身邊早已心驚肉跳的內監問道:“六郎呢?叫他進宮來罷。”
內監自皇帝幼時便跟在他的身邊,從來寸步不離左右。關於齊王原博衍之前對皇帝的秘密進言,他也全然知曉。
他知道皇帝要做什麼了,匆匆讓人去齊王府密傳,叮囑了切切不可驚動旁人。而原博衍見到宮中來人,亦知皇帝所想,便沒有驚動任何人,低調入宮,面見皇帝。
內監在宮門處等著原博衍,待他來了,便快速將宋挽今日所稟與原博衍說了。原博衍聽得眉心一凜,邁步走入勤政殿中。
二人相對,都知所為何事。皇帝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直接開門見山道:“今夜整個龍爪司,都折損在印珈藍手裡了。”
原博衍與平時賞風觀月的閑散模樣不同,此刻面目沉肅,眼中有些深惡痛絕的厭棄,道:“兒臣全聽父皇吩咐。”
宋挽回到自己的住處,龍靈司指揮使杭英立刻趕來。杭英本就會醫術,又修習異術,此刻正合適為她診治。
他一邊處理傷勢,一邊同她道:“萬幸,那印珈藍封住了你的經絡穴道,不至於失血過多。只是……”
他短暫地沉默了一下,低聲小心道:“……這條手臂,是回不來了。”
宋挽捏緊了左邊空蕩蕩的袖管,恨聲道:“不就是一隻手嗎?我右手還能拿劍,今日龍爪司的仇,總有一天我會從印珈藍那裡討回來!”
門被猛然推開,宋挽抬眼看清來人,愣了愣神,而後又厭惡煩躁地皺起眉,彷彿一眼都不願多看似的。
她冷聲道:“你來幹什麼?”
站在門口的男子,身材挺拔,穿一身合體的黑色勁裝,聲音低沉道:“陛下同意了。”
他看著宋挽左邊的袖管,同她承諾道:“我會親自帶人前去,我一定把印珈藍活著帶回來給你。”
杭英詫異地望著他道:“明漸,你是龍權司指揮使,怎麼能離開陛下身邊?”
明漸眼中彷彿壓抑著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道:“龍爪司幾乎全軍覆沒,大昭的臉被人掌摑羞辱至此。我自己的弟弟……還有你,全都折損在她手上……”
他字字清晰,咬牙道:“我絕不會放過她。”
宋挽手指收緊,想到了死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少年,和眼睜睜看著落下去的那隻手臂。
今晚所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永遠不能醒來的噩夢,每一幕都在她面前不斷重演,煉獄般折磨著她的神經,向下墜得她不得脫身。
她眼中有嚴重的血絲,抬頭看向明漸的時候,有一種詭異又悲涼的可怖感。
明漸的心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宋挽字字清晰地同他開口。
“你沒有親眼見過今晚發生的事情,你永遠想不到印珈藍是一個怎樣的人。就那麼一瞬間,我甚至什麼都沒有看清,她滅了龍爪全部,殺了明溪,砍下我的手臂。就那麼一瞬間,她就做到了一切!”
明漸落在身邊的拳頭捏緊了。
宋挽看不到他壓抑的情緒,只是偏激地將自己所有的情緒全部發洩在他的身上。
她站起身來,緩步走近明漸,直直地盯著他,咬牙冷聲道:“你明漸在她面前算什麼?你憑什麼在這裡說,不會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