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逝 病逝
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張昂踏上了回將軍府的馬車,他才接手三千營,昏天黑地的忙了好一陣子才算勉強摸清楚了, 終於能閑下來喘口氣。他疲憊地揉著額頭,突然想起了榮蕁,離府這麼久也沒收到福安的訊息, 她應該得到教訓不敢再興風作浪了吧。
張昂吐出一口氣, 伸手砸向身下的墊子, 莫名覺得煩躁, 不知自己怎麼會想起她。下了馬車,他走過廡廊下擺放的幾個花盆進了廳堂,看見投在屏風上女子嫋娜的身影, 心裡暗忖, 他就知道榮蕁沒那麼聽話,她費盡心思才成了自己的姨娘,不會那麼輕易放棄的。本該是厭惡的, 嘴角卻浮起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微笑。
“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他繞過屏風,看清人時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幹淨,停下腳步不耐煩地問:“你是誰?”
丫鬟被他的語氣嚇到, 戰戰兢兢地福了福身:“見過公子, 奴婢迎春, 是安嬤嬤叫奴婢來擺年夜飯的。”
張昂想了想, 這才記起長姐說過會派安嬤嬤來操持成婚的事。他微微頷首,問:“就你一個人嗎?”
迎春愣了一下, 才回道:“公子問的誰?大廚房的僕婦送來飯食就退下了。”這時福安溫了酒送來,後頭還跟著安嬤嬤,看到張昂忙行禮問安:“爺, 您回來了。”
安嬤嬤笑著道:“公子回來得正好,飯菜都上齊了,你快趁熱吃了吧。”
大得驚人的楠木圓桌上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的飯菜,卻只有一位主人。張昂坐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細小的“咔噠”聲傳遍了空曠的廳堂,頓時失了胃口。沉默了會兒問福安:“我不在府裡的這段日子,可有事發生?”
福安看了安嬤嬤一眼,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低下頭:“一切都好。”明日公子又要回軍營去了,這些事還是不要拿出來煩他了吧。
衚衕外熱鬧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稱得屋子裡更冷清了,昏黃的燈光下,一點過年的喜慶都沒有。彩蓮望著跪在床榻前不願起身的榮蕁,心都要碎了,昨日蘭姨娘就已經故去了,用人參吊著氣那麼久,到死也沒等到太醫來。小將軍不在府裡,安嬤嬤又不同意福安去軍營裡找,還直言蘭姨娘一個卑賤之人不配請太醫,小將軍進軍營前就說過榮蕁的事不能拿去煩他,一切全憑安嬤嬤處置。
彩蓮擦了擦眼淚:“姨娘,奴婢知道您心裡不好受,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您先起來讓蘭姨娘入土為安吧。”
“我害死了她,彩蓮,不是我她不會就這麼走了,都是我的錯。”榮蕁呆愣愣地跪著,若是她不貪戀張昂,要留在他身邊,因此怕張瀟看見而不敢及時請大夫,蘭姨娘也不會死這麼快,明明大夫說過的,好生將養著就不會有事。
彩蓮抱住她,不住地搖頭:“不是您的錯,您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榮蕁自從蘭姨娘死後就沒掉過一滴淚,整整兩天就這麼跪著,彩蓮怕她心裡憋太久,反倒病倒了。
現在哭有什麼用呢,榮蕁甚至嘲諷地笑了,這就是她的報應,自私的報應,上天對她的懲罰,就是一輩子活在愧疚裡,無法原諒自己。
除夕過後各府都忙著迎來送往,陸聽瀾這幾日和陸二爺等人一直忙著在外院待客,榮茵也忙著跟在陸老夫人身後招待女眷,二人白日都沒空回踏雪居。入了夜,往往榮茵睡熟了陸聽瀾才回來,早晨他走時榮茵又還未醒,兩人好似許久都沒見過了。
昨日宴席散得早了些,榮茵今日就醒得早,睡意朦朧間感覺到陸聽瀾在她的額頭親了親,緊貼著她的身體有些亢奮,抱著她好一會兒才下床洗漱。淨室裡的水聲響了許久都沒有停,她睜開眼盯著頭頂的承塵出神,待陸聽瀾從淨室出來穿衣時撐著頭看他,玄色織金繡花暗紋的圓領袍外面披了件大氅。她問道:“您今日要出去嗎?”
陸聽瀾繫系帶的手停住,將大氅脫下又搭在了架子上,走到床邊去親她的臉,他的唇有些冰涼,榮茵往被子裡躲了一下:“冷。”聲音嘟嘟囔囔的,像在撒嬌。
“吵醒你了?”陸聽瀾掖好被角,溫和地笑笑。
“沒有,昨晚睡得早了。”榮茵看著他,又問了一遍,“您今日要去哪裡?”
陸聽瀾坐在床邊上俯身看她:“跟宋國公還有戶部的幾位同僚約好了去廣濟寺走馬,有些事要談,晚飯不能回來陪你吃了。你在內院待客還好嗎?若是累了,我去跟母親說一聲,你就待在踏雪居裡休息。”
榮茵搖頭,藉助陸聽瀾手上的力道坐了起來:“您不用去,昨日我就跟母親說好了,今日琴心要進府來拜見,我就不去松香院了。”
“嗯,好,不累著自己就行。”陸聽瀾攬過她,伸出手捧起她的臉,用力吻了上去。屋子裡沒有點燈,厚重的床幔低垂,密閉狹小的空間裡感官被無限放大,兩人吻得十分激烈。
等他放開的時候,榮茵渾身發軟,衣襟都亂了,茜紅的肚兜露出一角,雪白的面板上印著點點紅痕。
陸聽瀾身子還緊繃著,又吮吸了一口才啞著聲道:“明日我一整天都留在府裡陪你。”
一股子野菊花、蒲公英、藿香與薄荷葉製成的牙粉的清香味殘留在榮茵的嘴裡,這是他的唇舌帶來的。榮茵氣籲籲地“嗯”了聲,臉頰發燙。
“這裡好像大了些,更愛人了。”陸聽瀾起身之際,用炙熱的大掌握了一下,那軟糯滑膩的觸感著實誘人。“您快走吧!”榮茵羞憤地低吼,氣得想撓他。
陸聽瀾喘著粗氣笑了,把胸前被抓皺的衣裳撫平,慢條斯理地穿上大氅才出了門。榮茵又躺了會兒,等呼吸漸次平穩下來才準備起身。陳媽媽聽見內室的動靜,隔著簾子問:“夫人,要起了嗎?”得了榮茵肯定的回答,連忙招呼琴畫琴墨端熱水進屋。
琴棋開啟胭脂盒,就要給榮茵上妝,榮茵照了照鏡子,許是昨夜睡的好,今日臉色白裡透紅的,她就道:“上淡妝就好了,今日也不出院門,隨意些還來得舒服。”
這還是琴心出嫁後第一次回來,琴棋滿臉興奮:“夫人,琴心姐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讓她看見您滿面榮光,回去定要擔心的。”
“我看你是想趁機讓琴心姐姐看看,你上妝的手藝有沒有長進吧。”琴書端了早飯進來,隔著老遠榮茵便聞到一股子藥材味,奇怪地問:“小廚房怎一大早就做起了藥膳?”
琴書回道:“不是小廚房做的,是松香院的青竹姐姐奉了太夫人的命送來的。”
榮茵微怔,裴老夫人的孫媳婦林氏年前誕下一個哥兒,昨兒洗三,她還跟陸老夫人去成國公府送禮來。回來的時候陸老夫人沒說什麼,卻盯著她的肚子看了許久,氣氛一時尷尬,多虧了陳氏和趙氏在旁說話打岔。
琴書看榮茵臉色不對,問道:“夫人,您要是不想吃,我去小廚房吩咐廚娘做一份新的來。”
“沒有的事兒,端過來吧。”算著時辰琴心也該到了,她吃完用香茶漱口就是了,重做不知道又要耽誤多少時間。
剛放下香茶盞,就聽到小丫鬟在外面稟報:“夫人,琴心姐姐快到院門了。”榮茵起身走向了東稍間。
琴心梳著夫人發髻,蘇槐沒有來,派了兩個僕婦跟著,拿了滿手的錦盒。不及進屋,琴心見了榮茵立時就哭了,跪下來行禮,榮茵緊走兩步拉住她,眼睛也紅了:“這是做什麼,先進屋裡去,外面天寒地凍的。”
琴心笑著說:“這麼久沒見夫人,奴婢心裡想得厲害。”琴書與琴棋也迎上來,對著琴心噓寒問暖,幾人說了會兒,才進了東稍間。
落了座,榮茵迫不及待地問她:“蘇先生待你如何?他母親可難纏?你沒有吃虧吧?”
琴心又止不住地落淚,不止她牽掛夫人,夫人心裡也牽掛著她,手帕方才已經濕了,她只好拿袖子擦掉臉上的淚:“夫人還不知道我的?我是什麼虧也不肯吃,以前在道觀眾人都怵我呢。您放心,夫君待我很好,內院的事都聽我的,婆母也明理懂事,這日子再好不過了。”
見她是真的過得好,榮茵就放心了,也算沒看錯蘇槐,年紀大了些不要緊,會疼人。
琴心解釋了年前沒來拜見的原因:“年前就想來的,夫君勸我夫人與七老爺年節人情往來定比平日繁忙,叫我不要恃寵生嬌來打擾您,這才等到了現在。您在府裡一切可好?”
蘇槐始終是個讀書人,有自己的傲氣,行事又小心謹慎,他還要在外探查二叔的事,自然是知道他底細的人越少越好,之前要不是為了娶琴心,想必他也不會輕易上陸府的門。
榮茵握住琴心的手:“都好,你在外就不要擔心我了,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緊要的。你回榮府了嗎,府裡現在怎麼樣了?”
琴心說道:“夫君昨日派了個小廝特意回榮府找永和吃酒,說大公子如今不僅在詹事府如魚得水,在官場上也頗受大人青睞,常常出去應酬至深夜才歸。大夫人的身體也康健,沒聽說什麼不好的,您就放心吧。”
說完家常,琴心說起了鋪子和田莊的事兒,等這些都說完後,她緊張地看著榮茵:“夫人,有件事兒您得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