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兩處藏身所皆已暴露,或許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回青木居尋老夫子庇護,但是黎冬並沒有這個打算,因為他覺得自己還沒真正到窮途末路的地步,就目前的情況來說,單獨行動可以讓敵人放鬆警惕,從而令他們露出更多的破綻。
不知不覺來到郡城南的跨河大橋附近,這座跨河大橋連線著湖心島,對面是世界著名的不夜城,世界各地的名流權貴都在那辦置了不少府衙房產,不夜城中還有一個規模宏大、師資資源豐富的國際士族院校——東山國際書院。
雖然其中不少寒門學士,但實際上就是為士族子女服務的一流士族學院。
黎冬伸出右手從左往右輕輕的揮了揮手,就像輕輕的拉開簾子一樣,只見一個黑色的旅行包出現在了手中,將旅行包背在身後,他一步步的往跨河大橋走去。
當然黎冬並不是打算潛伏進不夜城,那些上流人士的確可以成為極好的掩護,但是風險太大,而且不夜城的巡天眼、衙役配置可以說是整個滄海郡裡最集中、最密集的地方,稍不留神就會暴露。
走進大橋底下的橋洞,黎冬發現此刻已經有位住客了。
那人看起來髒兮兮的,一身破布綁紮在一起的乞丐裝,頭髮亂糟糟的就像個草窩,但意外的是此人面容滄桑,卻透著一股子英偉之氣,略腮鬍子黝黑的面板,嘴角叼著的殘破菸捲更為他的氣質增添幾分剛毅。
“我去,這年頭連流浪客的顏值都這麼高的麼?”黎冬在心底裡吐槽了一句,但臉上神色不變,笑嘻嘻的說道:“不好意思,我是外地人,因為一些原因,想借貴寶地暫住一宿,希望這位大哥你能行個方便。”
“沒什麼不方便的,這個地方誰都可以來,你隨意就好。”流浪客大哥很是隨和的應道。
黎冬微微一笑,從旅行包裡拿出兩條毛毯,朝流浪客大哥遞過去一條,說道:“同是天涯淪落人,大哥不嫌棄的話,拿去用吧,”
流浪客大哥看了一眼那條柔軟、散發著清香的毛毯,搖了搖頭道:“謝謝小兄弟好意,只是無功不受祿,所以不必了。”
從流浪客大哥的眼中沒有看到一絲眷戀和渴望,黎冬臉上的笑意更甚了,當他注意到流浪客大哥菸捲快要到底滅掉時,手伸進揹包中搗鼓了片刻變出了一包紅狼牌西洋菸來。
“大哥,西洋菸你總不會拒絕吧?你我有緣,交個朋友如何?”說著黎冬朝流浪客挪了過去。
盯著陌生少年手中的香菸,陳嶸顯得有些意動,這世上能勾起他強烈慾望的,或許就只有香菸了。
“我叫黎冬,無職業,因為得罪了本地的惡勢力,所以只能暫時躲在這裡,大哥你叫什麼?”黎冬開啟煙包遞了根香菸過去,在陳嶸接過去的時候,又掏出打火機為他點上。
“我叫陳嶸,如你所見是個拾荒者,我從小就開始四海流浪、八荒為家……”陳嶸見黎冬拿著菸捲和打火機十分認真的聽著,於是奇怪的問道:“你不抽菸嗎?”
“啊,我不抽菸的,我不喜歡那味兒,這煙不是我自己抽,是專門給別人抽的,因為到處打工的緣故,所以為了跟同僚、老闆套近乎,我總會備一包煙。”黎冬如實的回答道。
“看你年紀不大,小心思到不少。”
“嘿嘿,高學那會兒不努力讀書沒能畢業成為高階學士,入了社會才知道工作的艱辛,為了少吃點苦頭,就只能耍耍小聰明瞭。”黎冬撓了撓頭憨笑道。
兩人並肩而坐,望著對岸燈光璀璨的不夜城,黎冬不經感嘆道:“若是我以前好好學習,說不定也能到不夜城的東山國際書院學習呢。”
“每個人的命運看似無法掌握,但其實都與自身的選擇息息相關,即使你能回到過去認真學習,現在的命運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因為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的選擇,所以只要你的選擇不變,無論你回到過去多少次,結果都會是一樣的。”陳嶸不以為意的說道。
“那如果我改變了選擇呢?或者不去選呢?”
“很難,就好像我一樣,一開始選擇了流浪,一生便註定了四海為家,無論中途怎麼改變、怎樣選擇,命運都不會發生改變,但是我能找到最初的點,能看到最後的命運,可是你呢?你能找到決定你一生命運的起點嗎?”陳嶸如此說道。
一句話如同警世的長鍾在黎冬的心間長鳴:“是啊,我的起點究竟在哪裡呢?”
如果說救下楊紫蘭是我人生的轉折點,那麼註定我一生命運的起點又是在哪裡呢?
泥丸宮隨著黎冬心神的劇烈動盪出現了裂紋,白色、紫色和金色的雷電從中洩漏出來,順著經脈滲透到他的全身各處,安靜的識海的掀起了風暴,大雨夾雜著閃電在識海中嘶鳴,難以言喻的疼痛折磨著黎冬的大腦。
他忍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或許是習慣了,感官上顯得有些麻木,黎冬並沒有表現的那樣劇烈。
陳嶸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變化,於是接著說道:“一個人一生能遇到的機遇有很多,但是真正能把握住改變自己命運的人卻很少,因為大部分人都看不到自己的人生起點,而有的人即使看到了也不願意去改變,或者說無法改變,因為他們都喜歡用‘現實很殘酷’這一句話來說服自己。”
平復心神,黎冬漸漸放空思想,不去注意腦海中那些一閃而過的記憶殘片,隨著靈識不斷加固泥丸宮,天劫之雷帶來的衝擊逐漸消弭,疼痛也開始消失了。
不經意間黎冬說了句很失禮的話:“那大哥是屬於那類不願意改變或者無法改變的人嗎?”
陳嶸沒有在意的說道:“以前是,現在不是,那時候我也曾埋怨過上天,嫉妒過其他人有父母庇護,但是隨著我四處流浪,經過瓊州、雲州、青州、荊州、冀州等等大概有十五個行省、自治區,三十年裡流浪了半個諸廈,這些年的記憶、經歷、所見所聞都成了我最珍貴的寶物,漸漸的也就喜歡上了,所以我決定繼續流浪下去,到更遠的地方去看看。”
一根菸盡,黎冬又給陳嶸遞過去一根香菸,在為他點上,“大哥,可以跟我說說你到過的哪些省市的風土人情嗎?”
“好說!可惜我沒讀過書,不會寫字,不然真想把這些都寫下來……”
兩人就這樣天南地北的聊了個通宵,天朦朧亮的時候陳嶸才疲倦的睡下,黎冬將毛毯蓋在他的身上,趁著早餐店剛開門,買了些菜包、饅頭、油條豆漿便又回到橋洞裡。
就這樣在跨河大橋下待了五天,黎冬從陳嶸那裡知道了不少州府的情況,直到第六天的上午,陳嶸同黎冬道了別,他說他要繼續去遠行。
黎冬沒有多說其他什麼,只是平淡的說了句一路保重。
古人們常說君子之交淡如水,然而在當今這樣充滿利益與金錢的社會,這樣平淡樸實的交往,或許只有在社會的最底層才能偶爾見到,如同沉積在河床底下被沙石覆蓋的金子般珍貴。
到了夜晚黎冬望著對岸的湖心島,繁華的都市依舊燈火輝煌,喧囂的大橋上車水馬龍,黎冬的內心很平靜,換做是以前,他肯定會很羨慕生活在對岸上的人們,尤其是曾經對徐榮表白的年少無知的時候,那時也是抱著找個白富美以後不用工作的愚蠢心態。
可是當黎冬前往山海界,在那裡度過四十四天後,他的內心格局就變了,過去他只是渴望平淡安寧的生活,但是異世界充滿危險的同時也伴隨著緊張與刺激,對他過去按部就班如同機關一樣的人生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哪怕是目前的生活狀態,黎冬不僅沒有絲毫的沮喪與害怕,反而覺得新鮮和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