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剛拂曉,晨光才欲將黑夜隱去,猶是萬籟俱寂的時候,那些珍禽異獸們還在伸著懶腰打著哈欠,突然發現在雲山別院中央的雲夢石上,昨日傍晚那個熟悉的身影,那道熟悉的聲音又出現了: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李易這次讀的是《論語》,《論語》雖只有三九二十七章,字數卻比《道德經》還多,共有一萬五千餘言。
“……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信,無以知人也。”
待得李易讀完九遍論語時,已經日上三竿,驅散迷霧了。李易的感覺與昨天晚上讀完《道德經》有所不同,那是一種清涼,這次是一種溫潤,四肢百骸中彷佛有氣機在遊動,洋溢著一種蓬勃向上的舒坦。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李易很有些興奮,這兩次讀完書後的感覺,很像常人所說的那種“登堂入室”,或許,自己天資聰穎,短短一天之內,就已經摸到修真的門檻了呢?
李易決定將自己的修煉成果向師傅郭不守彙報。
郭不守不知道從哪裡弄回來一隻燒雞,正一手扯著一塊雞腿,一手拎著酒葫蘆,在廟觀大殿裡滿嘴油膩,津津有味的啃著,聽得李易的話語後,郭不守將雙手往道袍上一擦,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道:“就這點小事,你興奮個啥?徒兒,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假話?雖知郭不守沒有什麼好話,但是本著求索的精神,李易還是道:“弟子甚是心誠,聽真話吧!”
“徒兒你自己求打擊,可怪不得為師。”郭不守給了李易一個白眼,道:“你昨晚的清涼感覺是因為夜深露重,天氣冷了;你今早的溫潤感覺是因為旭日高升,天氣熱了。”
哐……郭不守的話語如一盆冷水朝著李易當頭澆下,李易欲哭無淚,這個……早知道真話這麼難聽,還不如聽假話,好歹讓自己開心開心。
李易望著郭不守身上那慘不忍睹的道袍,抑制著罵自己嘴賤的衝動,不甘心的繼續問道:“既然這樣,弟子為何在誦讀二書後,絲毫不覺得疲倦?”
“雲夢石能位列我等雲山派三大鎮派寶貝之一,難道是浪得虛名?”郭不守毫無顧忌的說:“你便是找個天生的修煉‘廢材’來,在雲夢石上打坐幾個時辰,也不會覺得累。”
師傅啊,我如果不是神經格外的粗大,會被你打擊得信心全無的。雖早有心理準備,可被郭不守這麼直白的說出來,李易還是沮喪無比,鬱悶的坐在桌子前,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早餐,味同嚼蠟。
想想也是,若修真這麼容易,那還不神仙滿街走?
郭不守沒理會李易,繼續的啃起燒雞來,道:“徒兒,為師叫你將《道德經》與《論語》每次各讀九遍也是有講究的。在一至十等十個數字中,單數為陽,雙數為陰,其中三代表著天地人三才,故而三生萬物。三三之數為九,《易經》雲:九者,陽之數,道之綱紀也!也就是說,就為至陽之數,若再晉升,便要歸一,重新開始了。所以《論語》為三九二十七篇,《道德經》為九九八十一章,絕不敢少,也斷不能多。”
郭不守講著講著,終於將一隻燒雞給啃完了,望著滿地的雞骨頭,郭不守滿足的打了個飽嗝,這時才想起自己一個人啃燒雞,讓弟子咬冷饅頭,好像不大厚道,於是很誠懇的對著李易道:“徒兒,你現在正初窺修真門徑,要純淨身體進行築基,暫時還是忌葷腥的好,等你修為有成,為師帶你去京城的‘春風醉’酒樓好好吃上一頓。”
李易現在哪裡有心思管得這些?隨口敷衍道:“弟子一定多多努力,爭取早日讓師傅帶弟子去見識見識。”
也許是方才喝了不少酒,郭不守的談興明顯上來,一拍手掌眉飛色舞的道:“徒兒,春風醉酒樓聞名大江南北,可非浪得虛名,酒樓的女兒紅可是地道的十八年陳釀,上酒的姑娘家那叫一個水靈,一雙眼睛水汪汪能將酒客的魂兒都勾去……”
郭不守突然想起有些話不能在李易的面前說,於是硬生生的截住話語,面上帶著幾分尷尬,咳嗽一聲端坐身軀道:“徒兒,其實為師僅僅去過那春風醉酒樓一次,還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次……為師就吃了一隻叫花雞,要了一瓶女兒紅……”
見得郭不守表情,李易心中腹誹不已:那是,我相信你才怪,你真當我是好糊弄的小孩麼,被上酒的姑娘家勾去的怕不止魂兒吧?
………………
晨讀《論語》,暮誦《道德》,李易便如此在雲夢石上寂寞的誦讀了月餘,《論語》與《道德經》二書都讓李易讀了快三百遍,幾乎可以倒背如流,可是李易還沒有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氣機流動,也就是說,李易的修為境界還沒有達到郭不守所說的“築基”。
倒是雲山上珍禽異獸們,對李易的出現已經見怪不怪了,偶爾有幾隻膽大的,甚至還敢在李易誦讀的時候,大搖大擺的邁著步子,從山上走下來東瞅瞅,西瞧瞧。
李易有點彷徨起來,自己該不是郭不守口中所說的“廢材”吧?修真不比種地,種地只要勤勞便會有收穫,修真對一個人的資質要求很高,如果一個人的資質太過平庸,哪怕他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悟不透大道的玄機,一生只能在大道的邊緣兜兜轉轉,最終淪落於凡俗。
這天晚上,李易躺在床上,腦海中患得患失的想著此事,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無奈之下只得披衣起床,在雲山別院裡行行走走,權當散心。
今日正是月圓之夜,月亮如一個巨大的銀盤,靜靜的懸在碧海青天之上,光華如練,傾瀉如瀑,灑下一片清幽的夢幻白色,天地間充斥著水般的輕紗,走在裡面如踏上雲端,飄飄然若要飛昇而去。
雲夢石一如往昔,靜靜的佇立在別院中央,月華灑在雲夢石上,將雲夢石印得似一面鏡子,瑩瑩的光芒與月亮好像溝通起來,在天地間架起一道清幽淡白的虹橋。
李易見此情景,暗道既然心緒不寧,乾脆去那雲夢石上再多誦讀幾遍《道德經》,也好讓自己放鬆放鬆。
如同往常一般,李易登上雲夢石盤膝端坐,深深的呼吸一口後,先是默唸了一遍玄清訣,繼而誦讀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慾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雖是深夜微涼,可雲夢石上傳來的卻是溫暖清潤的感覺,如同寒冬早晨的被窩,讓李易戀戀而不捨。
李易誦著誦著,先前的胡思亂想漸漸遠去,腦海中漸漸的空靈起來,《道德經》五千言似涓涓溪流,緩緩的從李易心頭流過,又向著李易的周身流去……
“……天地長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退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李易沉浸在這樣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中,好似身上再不著片縷衣衫,所有的毛孔都舒張開來,與這天這地、這山這石,同心跳,共呼吸,一起沐浴在月光的懷抱之中。
青天之上的那輪玉盤,緩緩的升上中天,不知怎的,月色慢慢的不再如先前那般皓琬皎潔,在月亮的周圍有一層淡淡的光暈,如雲如絮,月光透過那層光暈射來,恍然被分解了一般,竟顯了淡淡的青黃赤白黑五色來……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雲山上的珍禽異獸們似乎被突然驚醒,一個個的睜開恍恍惚惚的眼神,痴痴呆呆的望著天上的月亮。慢慢的,**們似有意,似無意,彷佛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牽引著,紛紛從山上走下,來到雲山別院中的空闊之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