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的指尖碰了碰她的唇角,繭厚,給她帶起絲絲的癢。
葉采薇的繡鞋在半路上就被她自己給抖落了,當時容津岸一手抱著她,一手彎腰下去將兩只鞋提好,回到客棧後還給了見雁。
眼下,葉采薇光著一雙腳,嫩生生地晃著,她被他的話逗笑了:
“我怎麼會喊錯人呢?能給我洗澡的,只有你容仲修哥哥呀?”
容津岸幾不可察地提了一下唇角,站在氤氳的熱氣中,磕著眼睨她。
目光似幽遠的寂夜。
感受著他的凝視,葉采薇仰頭:“哥哥要看著我除衫呢,還是哥哥親自動手?”
直白得很,好像在邀請他品茗賦詩。
一路顛簸糾纏,她滿頭的青絲早已蓬亂。
她是天生麗質的美人,睇眄流光,賽雪欺霜,無論周遭如何,總能讓人一眼被她的美貌驚豔。
偏偏她驕矜著才女的勁頭,要以才出眾、以能服人,從不把美貌當回事,無論是在東流還是這次出來,縱使富得流油腰纏萬貫,在外的穿著打扮上總是低調得很。簡單隨意的墮馬髻,簪幾朵料器海棠花,天青色雲櫻耳璫小巧別致,除了項上細細的白玉瓔珞圈,再無別的裝飾。
被熱騰騰的水霧薰染,混合酒後甜甜的香,別樣的嬌媚嫋娜。
容津岸不回答她的那個問題,伸手,長指撚下那幾朵早已搖搖欲墜的海棠花,粉嫩嫩的,放在鼻尖嗅聞,頗有脂粉堆裡打滾之人那股輕佻風流,黑漆漆的眼一瞬不瞬睨著她,惹來葉采薇的輕嗤:
“哥哥喝醉了嗎?聞什麼?料器花怎麼會有香味?”
“你,你也沒有香味,”輕佻的滋味不減,容津岸順手將料器花握於掌中,長指收攏,凸起指節,用硬骨輕輕摩挲她的鬢角:
“今天喝了多少,你自己有數嗎?”
“呸!”葉采薇不屑地躲開了他的指節,一口啐過來。
“不就是嫌棄我身上有酒味?明明剛剛還抱那麼緊?是不是最喜歡玩失憶的那一套,答應我的話又要裝作沒說過了,我都沒嫌棄你!”
她的柔荑搭上自己外衫的衣帶,輕輕拉開。
葉采薇的脾氣並不好,她也懶得為自己辯駁修飾。畢竟是被葉渚亭捧在手心裡寵大的獨女,又難得才華和相貌都是一頂一的,恃才傲物,嬌縱灑脫,也就是從前為了追求容津岸而委屈了自己不少,眼下被酒意一籠,全然洩露本色。
說翻臉就翻臉,分明是炸毛的小老虎。
“失憶?我故意裝什麼了?”容津岸順手將海棠扔在一旁。
葉采薇一面歪頭摘耳璫,一面叨叨咕咕,誰也聽不清說了些什麼。
俏生生的一張臉,比那淡粉色的海棠花,不知嬌豔了多少倍:“哼,出爾反爾的偽君子,也就是我葉采薇鬼迷心竅,回回都相信你的鬼話!”
容津岸就站在她的身前,抬手,五指插,入她愈發蓬亂的青絲,指腹摩挲,她的臉被烈酒和雨水的熱意燻蒸得滾燙,頭皮卻是冰涼的。
他當然是在明知故問,她所謂“他答應了她很多次,一次都沒有兌現過”,也並非他一人的過錯。
當年他們不顧禮法初嘗情,事風月旖旎,食髓知味,難舍難分,她又是那樣大膽到放肆,主動研究、主動提出了許多想法,其中便有這共,浴一事,似鴛鴦交,頸纏,綿非常,十分嚮往。情到濃時,理智早已被徹底拋卻,他也順著她的話答應下來,但兩人每一次做這種事都是算好時間偷偷摸摸,要注意避人耳目,也時常來不及善後,在湢室這種地方,動靜太大,可不敢真正成行。
後來他們成婚,所有的事都變得名正言順了起來,但彼時的葉采薇早已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中不斷消沉,活著如行屍走肉,連他們婚禮的洞房花燭夜都麻木入眠,何來從前的風月旖旎?
容津岸這樣想著的時候,葉采薇摘下了項圈,又躲開他的腕子,毫不留情退離他的大手。外衫已經徹底抖落,一層薄薄的內衫將她包裹,曲線玲瓏,半遮面的媚態最為致命,她以指當梳,準備重新挽發,銀質的發卡咬在齒間,一手扶住發髻,一手卷挽青絲,鎖骨肩下的風光也因此洶湧晃蕩。
只這樣看,反而看不出她醉意醺然。
小老虎是在生氣還是借機拿喬?
但容津岸分顧不得,只覺得自己嗓子有些幹啞,他問她:
“葉采薇,你知道自己今年幾歲了嗎?”
這湢室裡水汽彌漫,是濕濕熱熱的地方,他竟覺得自己的嗓子幹啞。
葉采薇剛把青絲挽好,幽幽媚媚地睃過來,分明是氣惱:
“我沒有喝醉!我清醒得很!”
“那就回答我的問題,”容津岸的嗓子好像濕潤了一些,他又重複一遍,不知道究竟想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必須要回答我的問題。”
“嘉泰二十五年二月生,你還記得嗎?今日是嘉泰四十九年八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