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論這件事,若說陛下雷霆君威,可趙貴妃在期望暴斃後幾日也突然薨了,陛下不僅給她以皇貴妃之禮下葬,還破格單獨賜了足足十個字的諡號;但若說陛下念及舊情,趙貴妃死後不到一日,他又立刻開始清算趙氏家族……”
“是啊,說起這個,你我遠在南直隸,卻也從小聽聞趙氏一族的惡名。”
“這麼多年以來,趙氏一族仗著陛下對趙貴妃的寵愛,可謂是囂張跋扈無所不用其極,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然而,雪片一樣的彈劾奏摺呈到陛下的面前,他卻基本都是留中不發。所以,齊王黨中那些見風使舵的小人,也就跟著大肆貪墨橫徵暴斂,咱們在應天、第一次秋闈的遭遇,不就是齊王黨人在作惡嗎?”
“說起齊王黨,還記得當初咱們在池州遇到的那個康和縣主嗎?”
“就是那個自稱容大人的未婚妻,結果連容大人還在熱孝期都不知道的?還有不識貨摔壞人家的極品天青汝窯杯,拿不出錢賠償,反而要葉先生幫忙的?我當然記得,清清楚楚。她也是因為家中與趙貴妃沾親帶故,她那個爹又很是受齊王賞識,這才破格得了陛下一個‘縣主’的封號,別說在池州了,就是後來咱們第一次去應天的時候,她對葉先生那可真是態度惡劣至極……這次趙氏一族被全盤清洗,她是個什麼下場?”
“她狗仗人勢作惡多端,手下害死過好幾條無辜百姓的性命,死有餘辜。聽說,他們被抄家那日,先前被害死的苦主家人終於等到雪恨的機會,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上去兩刀,就把她給捅死了。”
“順天府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的屍骨暴露幾日都無人清理,最後被野狗叼走了。”
“所以話說回來……在這場風波裡唯一保全下來了的,竟是嘉柔公主和魏國公世子,到底是陛下親生的女兒,不一樣。”
“是他們夫婦二人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惡事,否則,看看是不是天網恢恢?”
討論到這裡,卻見遠處一對男女姍姍來遲。
男人身量頎長、穿著考究,舉止溫潤落拓,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英俊面容,生得一對桃花眼,看誰都是深情款款;女人嬌小可人,裝飾極少,生得素白柔婉,凸起的小腹,說明她與溫謠一樣,都懷著月份差不多大的身孕。
這兩個在東流縣算是名人了,幾個學生哪有不認得的,除了佟歸鶴之外,紛紛起身行禮,向七爺和七奶奶道好。
只有佟歸鶴慢了一步,拱手道:“梅娘子安好。”
梅若雪也對他單獨回禮:
“應天一別,佟公子果然高中解元。我這方賀禮備得晚了,為了等店家送上門來,這才姍姍來遲,佟公子不會見怪吧?”
說完,她示意霍嬤嬤將錦盒遞到佟歸鶴的手上。
佟歸鶴開啟錦盒一看,裡面裝著一塊扁方形狀的鎮紙,是戧金大漆的漆器,綴以精美的掐絲琺琅彩,花紋則是一匹在烈風和箭雨中奔騰的戰馬,駿驥赫赫,栩栩如生。
“佟公子屬馬,這方鎮紙上的馬,以佟公子的博聞強識一定認得,乃昭陵六駿之一的拳毛騧,”梅若雪盈盈笑著,
“拳毛騧曾隨前朝太.宗皇帝打天下,幾番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你們讀書人常說,叫……‘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1’,能文能武,這份禮物,尚算合佟公子的心意吧?”
兩人這般熟稔,在場之人無不驚異。
自然而然,他們都看向了梅若雪的夫君,她身旁的奚子瑜。
但奚子瑜縱然早已俊臉黑成了鍋底,也只能保持禮貌的笑容,對梅若雪關切道:“站久了傷神,趕緊坐下說話吧。”
外人當然不知道,昨晚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
“奚子瑜,你與容大人這五年來可是一直都有通訊,他曾在遼東立下大功,你卻一直對采薇隱瞞這件事,這其中有多少你的私心,不需要我多說吧?”
梅若雪含笑揶揄。
縱使她對葉容二人賀禮的真實原因不甚明晰,但見葉采薇對遼東一事的反應如此之大、二人迅速和好,也能猜到其中大致根由,因此對奚子瑜的所作所為更加不屑。
“是采薇自己,不願意聽到任何關於仲修的訊息,我只不過……是順著她的心意做罷了。”奚子瑜眼神躲閃,分明一個字都反駁不了。
梅若雪早就猜到了他的反應,紅潤的小臉上,蕩漾起疏懶的笑來:
“倘若當年容大人真的一去不回,你恐怕也會選擇向采薇隱瞞的,對不對?沒有什麼能爭得過一個死人,何況你連上桌的機會都沒有。”
她看著奚子瑜深深桃花眼底不斷翻湧的羞愧和惱怒,施施然繼續說:
“我一開始就表態了,只要你去向采薇坦白、告訴她一切,我們之間一筆勾銷,我跟你回東流,當這些事都沒發生過。”
“可惜了,你做不到,你也根本不想去做,用旁的方法來緣木求魚,還有什麼用呢?”
奚子瑜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今天一言不發地等,等那用了十足真心的禮物送來,從前她也這麼給他準備禮物,現在再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