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采薇並沒有走過去,只是在一旁疏疏站著,不打擾她們。
相較於溫讓的夫人許氏,溫誕的夫人方氏為人直爽,表達自己的關切則更加熱絡不羈,無論是先前葉琛病著的時候,還是梅若雪來了京城之後。
自己的婚姻幸福之人,最看不得別人家的曲折回環、分崩離析,尤其在方氏看來,奚子瑜和梅若雪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不過雙方都有些誤會,正需要旁觀者清的外人去解開。
今天方氏跟梅若雪講的那些,是葉采薇早就聽過了的。
方氏與溫誕的婚姻,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兩個人成親之前,方氏甚至連溫誕的面都沒有見過,徹頭徹尾的盲婚啞嫁。
兩人成親是在嘉泰四十三年年末的時候,溫誕在秋闈中取得了很好的名次,兩家人順勢喜上加喜。只可惜,此後長達一年,方氏與溫誕的夫妻關系用不鹹不淡來形容都算極其樂觀,實則可謂“相敬如冰”,方氏只要一逮到機會,一定會往孃家跑,一住就是小半個月,就連溫誕的春闈和殿試期間,她都是在孃家那邊度過的,溫誕也絲毫沒去岳家將人接回來過。
眼看著就這麼一隻腳邁入了“和離”大門的兩個人,卻因為一次意外,徹底改變。
事情的起因,方氏至今吞吞吐吐,她倒是不避諱說夫妻二人從洞房那晚之後就再沒有同房過,而那次意外的一晚上之後,方氏原本覺得溫誕木訥無趣、死板守舊,卻又忽然看他順眼起來。之後,她竟很快有孕,於是藉著孩子的存在,順理成章,溫誕待她也逐漸體貼周全起來,兩個很很快變得蜜裡調油。
那個時候溫謠剛剛因為送走葉采薇而小産,方氏原先對這小姑子態度冷冷淡淡,自己懷了身孕後,再看溫謠,愈發覺得這柔柔弱弱的她可憐,便一改先前的態度,也迅速融入了溫氏三兄妹的圈子,一直持續至今。
方氏是幸運的,但方氏的幸運不一定能降臨到每個人的身上。
婚姻之事,在於兩個人之間,外人看到的永遠並非全貌。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葉采薇沒聽完她們的對話,目光一收,便離開了。
為別人的事,為自己的事,總歸是波瀾不定、漣漪未平。
整日一晃而過,眨眼歡宴到了尾聲,在月明星稀的深夜,葉采薇和容津岸偏坐一隅,她給自己的酒盞滿上酒,憋在心頭的話,還是忍不住漏了出來——
“你……還有沒有什麼事在瞞我?”
說來也是愧,從相識至今,八年的時光裡,兩個人從沒有哪一刻是相互坦誠的。
溫謠和孟崛、方氏和溫誕,這些如魚似水的夫妻,他們,一定是相互坦誠的吧?
但容津岸無言的回答餘音未了,葉琛大剌剌地沖了過來,打破了他們之間微妙的氣氛。
是孩子發現了一間好大的書房,但容文先前容津岸早已下令將其封掉,葉琛不解,找容津岸求證。
葉采薇當然知道葉琛所指的是哪一間書房。
就是在那裡,當年,她與他經歷了最後的、歇斯底裡的爭吵,之後決裂……
也同時,讓她懷上了葉琛。
“阿爹,那間書房裡到底有什麼,你為什麼要下令把它封掉呢?”葉琛兩眼烏溜溜地,直直望向自己長身玉立的父親。
而這一旁的葉采薇,酒液潑濕了她整片裙擺,她無心顧及,只單手支頤,目光融融地看著父子兩人。
她在等容津岸說出個什麼來。
“那間屋子的採光不好,”容津岸抬起手,以拳抵唇,輕咳一聲方道,“做書房不合適。”
月光下,葉采薇不知自己是否錯誤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促狹。
“就算是做書房不合適,也沒有必要封起來的呀……”葉琛不依不饒的架勢,甚至直剌剌地戳穿了容津岸的謊言,
“阿爹,你可千萬不能撒謊,若是撒謊的話,可就不能給容安做榜樣了。”
葉采薇垂首,細細整理著自己被酒液潑濕的裙擺。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邊的歡宴徹底告終,賓客們起身告辭,散場之際,容津岸作為東道主,要過去送客的。
他將沒有得到答案的葉琛一把抱起來,走過去。
葉采薇也起身,跟在父子倆的身側,牽起葉琛的小手,冰冰涼的觸感。
“阿孃阿孃,你知道阿爹的秘密嗎?”葉琛偏頭,虛心看向自己的娘親。
夜色裡的側臉也是美不勝收的,挺翹的鼻尖,輕顫的羽睫。
相比起來,他總是更願意親近娘親。
“既然容安說是秘密,阿孃又怎麼會知道呢?”葉采薇眼角光采閃爍,小聲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