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容大人讓柴先生為你醫治臉上的疤,你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你為琛哥兒破相,卻拒絕醫治,是為了讓他們夫婦兩個一直記著你的情,牽著你為琛哥兒做的那些好?”
在奚子瑜抓著熱帨巾,碰上梅若雪光潔額頭的同時,她問他。
沒有任何喜怒的情緒摻雜。
“若雪,他們還不是夫婦呢。”奚子瑜試著帨巾的溫度。
“呵,”梅若雪嗤笑出來,“瞧你還記著這些分別。”
“你,你別想那麼多……我的想法簡單,只是覺得,這個疤留著的用處更大罷了,沒有旁的心思。”他靠得很近,說完卻把目光微微移開。
“還是說,我一日不肯鬆口,不可能迴心轉意,你就一日留著它。全是為了,讓我看到它就心疼你,就像從前……你每次哪裡磕著碰著,我都心疼得掉眼淚,一樣?”梅若雪卻追著他的視線過去。
“我哪有你想得那麼多?”奚子瑜驀地提高了音量。
但旋即,又自覺失態,抿著唇長嘆一聲,好似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轉過來,與她四目相對,
“若雪,你讓我醫治我便醫治,我在聽你的話了。”
接下來的幾個字已經從喉嚨蹦到了牙齒,還是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
梅若雪扯了扯唇角。
她當然知道,他吞下去的那句話是——“我都已經對你言聽計從了,你還想我怎麼樣?”
男人的耐心,就只有這麼一點嗎?
可是從前,她為了跟上他的腳步,死記硬背,一個字一個字地嗑,硬生生把四書倒背如流;
有一回他不小心摔傷,結疤的時候奇癢難忍,她害怕他忍不住動手摳,幾乎一直守在他身邊,給傷口吹氣、塗涼水;
還有無數個為了他輾轉難眠的夜。
若這就是所謂的“耐心”,所謂的“低三下四”,那一切對於他奚子瑜來說,是不是太容易了些?
還是……正因為他是她腹中骨肉的生父,態度才會如此輕漫?
他始終都覺得,她是仗著有孕在跟他鬧,真正的底線不會被打破,她最終還是會和從前一樣,乖乖跟他回東流,做回這個“奚家七奶奶”。
湯藥熬好了,霍嬤嬤端進來,奚子瑜起身走到門口去接。
“辛苦七爺了,這湯藥還很燙,一定要試好了溫度,再給七奶奶喂進去。”霍嬤嬤笑容燦爛,忙不疊吩咐著。
奚子瑜將藥拿過來的同時,梅若雪卻從枕頭下面掏出了一張疊成小塊的紙。
“這張銀票,七爺拿回去吧。”她把紙放在了承著藥碗的託盤上,目光淡淡投向了奚子瑜那雙桃花眼,
“既然你只想讓我跟你回東流,又何必在背後搞小動作,替我付這個宅子的錢?”
“若雪……”她如此直言不諱,反倒堵住了奚子瑜所有的能言巧辯。
被當面拆穿,對他這樣慣會在人前扮演“溫潤君子”的人,最是難堪。
梅若雪睨著他,長睫微微顫抖。
從足底升起了含義,不知是因她周身的高熱未退,還是因他這副被拆穿之後頗有點破罐子破摔的窘狀。
她親眼見證他戴上那出眾的、風流倜儻的面具,如今又是她自己,親手將其撕毀。
“你相信我,我只是……想盡力彌補我虧欠你的那一份。”奚子瑜試過碗中湯藥的溫度,坐下,傾身靠過來,一勺一勺地喂給她。
梅若雪沉默地將藥吃完。
雪白的一張臉,因為高熱而起了脆弱的紅,偏生眸色寂寂,是倔強的冷。
奚子瑜忍不住貼近,吻上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