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是我一手一腳帶大的,母子連心,容津岸,你不是我,你看不到我的著急我的絕望,你當然可以輕飄飄說這些廢話……”她吸了口氣,想起了什麼,
“你,你不是巴不得不留後嗎?若容安——”
“那是騙你的!”容津岸打斷她繼續傷人的話,“你真是,怎麼我說什麼你都要信?”
葉采薇癟癟嘴,不想承認她的心口莫名酸了一下。
“我這麼說,是因為我想讓你放心,”容津岸的拇指置於她的唇角,輕輕揉撚,“薇薇,你為了找容安把自己折磨成了這樣,我看著不好受。”
“很不好受。”
她也用指腹輕觸他的手背。
“可是,你、你……我還是不滿意你說的那些話,你重新說一遍吧。”
容津岸一怔,然後垂下眼。
幾息之後,他突然道:
“若是姜長銘敢動容安一根汗毛,我帶人夷平他的齊王府!”
與此同時,那從來煙雨濛濛的雙眼也瞬間被戾氣佔據,他白皙的太陽穴凸起青筋,這副恨不得吃人的架勢,可比當日得知她欺騙他發的火,還要猛烈百倍千倍。
是個為了兒子的安危怒發沖冠的父親。
葉采薇說不出她心中此刻是什麼感受,隨著馬蹄聲越來越快,對葉琛的擔憂也逐漸再次佔據上風。
容津岸看在眼裡:
“薇薇,我專門帶你到齊王府門口,是為了等容安出來,你能第一時間看到他。”
說話間,馬車已經到達。
容津岸利落起身下車,掀起車簾,葉采薇忍不住拽了他的衣袖。
他回身去看她。
她檀口微張,囁嚅,有很多話想說,卻都像是卡在了唇齒間,不得動彈。
“我很快回來,”他一隻大掌就可以包裹她兩個拳頭,輕輕拍了拍,“容安不會有事的。”
又拉到唇邊,印了印,“我,我也不會有事的。”
葉采薇跟著他下了車,目送屬於容津岸的、熟悉的背影越來越小,直至停在齊王府那堪比皇宮內城的、華貴恢弘的大門前。
夜風獵獵,她已經聽不見那邊的動靜了,好一會兒過後,才見齊王府中門開啟,容津岸手無寸鐵,就那樣,一個人被放了進去。
知道這個時候,葉采薇才後知後覺。
剛才與她分別的時候,他還是生平第一次,這樣認真地安撫她。
馬車的周圍留了十幾名衛兵,站位密不透風,都是保護她的。
葉采薇站在原地望了一會兒,明明緊張到手腳發麻,她的眼皮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沉,頭也開始發昏,越來越混沌。
在她拼了最後一點力氣重新爬上馬車的時候,她恍恍然想,是不是容津岸也和溫謠一樣,心疼她日夜不停尋子熬壞了身子,這才在剛才的水囊裡,加了一點點有安神作用的藥劑?
葉采薇睡著了。
卻並非安然無夢。
而是五年來第一次,夢見了嘉泰四十四年冬日裡的那件事。
那時候,她已經與容津岸成婚數月。
婚後的生活,與她從前無數次幻想的甜蜜幸福毫不相幹。
她的病已經越來越嚴重,她每日枯坐在容府的花園邊,殘秋過後,萬籟俱寂,沒有花也沒有鳥。落完葉的樹木盡是光禿禿的枯枝,只掛著灰白的冰稜,假山亂石像一口一口漆黑的洞,她一不小心,就會盯上一整個下午,盯久了,覺得自己也被吸了進去。
容津岸雖拿了風光無限的探花,也順利入了翰林院,但受到葉渚亭的影響,他初入仕途,沒有根基沒有靠山,很難不被排擠。遊秀玉住在容府,日日關心兒子的情況,在翰林院的事容津岸誰也不說,她便私下裡找奚子瑜、孟崛等人打聽。
若要說,她對容津岸冒著巨大的風險娶葉采薇一事毫無怨言,當然是昧著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