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疏懶淡漠,襯得她的激動和嚴厲都更像是無能狂怒。
葉采薇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他長臂一展,撐在圈椅兩側的扶手上。
居高臨下睥睨的姿態,與他眉眼疏懶淡漠的姿態好似根本不相關。
“我在幫你,薇薇。”
他開口,藍紫色的二品官袍,慘白的面板。
“被康和縣主這一鬧,你的身份、你和我的關系,都被你的學生們知道了,還有那個佟歸鶴,他也知道了。”
容津岸的語氣悠然自得,好似是在與她閑聊家常一般:
“一直以來,你是怎麼撒謊騙他們的?”
“你說你姓姚,丈夫早亡,實在是沒了倚仗,只能在青蓮書院教書餬口。為人師者,必先正其身2,”他故意一頓,好整以暇地欣賞她眼底翻湧卻無可奈何的怒意,
“薇薇,你滿口的謊言已經被揭穿了,之後你又如何再為人師表,面對那些信賴你仰慕你的學生?”
“你——你——”葉采薇杏眼圓睜,緊緊咬著櫻唇。
向來能言善辯、利口巧辭的她,竟然一時語塞,期期艾艾。
探花郎卻沒有半點停歇的意思,步步緊逼:
“他們的秋闈近在眼前,明日就該第一場入貢院,三年一屆的人生大事,你在這時候離開他們,剛好也可以緩一緩。”
說話間,他漾起了點點笑意,但又僅僅止於唇角。
“我所做的一切都在幫你,薇薇,你該謝謝我才對,怎麼還反過來指責我?嗯?”
葉采薇氣得小臉通紅,飽滿的胸脯上下起伏,她恨恨:
“正話反話都被你說完了,我還能怎麼說?既然容閣老執意要留我,那就煩請容閣老把我的兩個婢女帶來,我養尊處優慣了,一個人實在沒辦法生活。”
容津岸睇過來,漆黑的眼眸像無底的淵藪,他把中指與食指並攏,用指背輕拂葉采薇因為虛張聲勢而緊繃的下頜。
“按察使衙門重地,閑人勿進,問鸝和見雁,你只能選一個。”
說完,還特意撚了撚長指,像是在回味她面頰上滑膩的觸感。
她實在想不明白他的用意,咬牙:“那就……問鸝。”
“求我,”容津岸卻得寸進尺,春風得意,“我把問鸝給你帶來。”
然後好像猜到她忍無可忍,要立刻像一隻炸毛的貓咪一樣撲過來,容津岸利落地收手,後退,行至門邊,回身:
“問鸝來的時候,會給你帶外傷的藥。”
關門聲響,葉采薇低垂視線。
手心的擦傷、手腕的腫傷,寸寸失守,分明昭彰著容津岸昨晚的惡行。
她腸子都悔青了。
昨晚上,就不該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他的無理要求,以至於現在,深陷進退兩難的境地,甚至悲觀地想,隨時隨地都可能墜入萬劫不複。
昨晚的那個食盒,經萬夫人之手送到了容津岸的值房,因而康和縣主深陷公案,那位萬夫人也被牽扯了進來,秘密關押。
她的夫君萬建義收到訊息,急急來找容津岸。
前晚上同窗聚會,萬建義當眾嘲諷容津岸“鑽營人脈的高手”,因為擔心萬夫人莫名其妙被牽連是容津岸在挾機報複,所以話裡話外,都不客氣。
可誰知容津岸進退有據,態度倒是公事公辦抓不出半點錯處,可也絲毫不提萬夫人的事:
“秋闈近在眼前,萬大人身為外簾官,卻並未參加昨晚的上馬宴,反而留在衙署加班辦公,可謂一片公心。”
萬建義深知容津岸並非真心誇贊,額上沁出虛汗,又聽面前昔日的探花郎說來:
“科舉三年一度,國之重事,為三皇子選拔人才,你我同朝為官,當和衷共濟,可都不能有半點疏忽大意。”
此言一出,萬建義更是心下惴惴,疑竇頓生,想不明白容津岸話裡話外直指秋闈,究竟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