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的籠屜中靜靜躺著藥瓶,裡面的藥丸只剩四分之一不到,葉采薇笨拙地起身打水,小心翼翼壓住一切可能得聲響。
桌案上兩只瓷杯,每一隻都被他洗得精白無垢,她試好了水溫,又倒出藥丸小小一粒,喂他服下。
藥丸遇水則化,融作深褐色的濁液。容津岸的喉結像小山尖一樣,上下滾動,昭彰著藥丸已經沿著他的喉嚨被他吞入腹中。
他眉頭深深鐫刻著“川”字,眉形似劍淩厲,鼻樑高挺,薄唇無甚血色,沾著外溢的水珠。
葉采薇忍不住去擦,用指腹輕觸,這才第一次發現,他蒼白的面板,冰涼的溫度。
他的心也是冰涼的嗎?
“容安……容安……”葉采薇離開他唇角的一瞬,容津岸皺眉低喃。
他的眼睫又長又濃,在眼底投下陰影,蒼白的眼簾上深深的褶皺,蜿蜒著青色紅色的血脈,眼簾包裹之下,眼球不住滾動,似乎是他在做噩夢,抑或因為痛苦而意識模糊。
葉采薇默了默,確定他低喃的,是“容”“安”這兩個字。
可她不明白,這兩個字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是……他心中有所牽掛,給他的牽掛之人?
會是給他母親的嗎,他的母親不識字,所以和他約定好,用這兩個簡單的字來做撫慰?
可是他明明胃痛到無法落地,還堅持要讓遠在家鄉的母親無須憂慮。
他的心不是冰涼的。
葉采薇胸口發澀,心被狠狠撞了一下,疼得發堵,但又好像臘月的寒冰遇上豔豔烈陽,融融化水。
眼眶濕得厲害。
“容津岸,容仲修,我、我真是……”她嗓子發幹,每一個字都吐露困難。
她俯下.身去,湊近,再湊近,幾乎貼住了他蒼白的面容。
從前她或仰望或平視,眼睛離他遠,她總覺得他被藹藹煙雲籠罩,而今近近細看,只見他仿若寂靜無人的曠野,星稀月黯,向更遠更深處漫溯。
“我沒有辦法了,沒有辦法放棄你,我沒有辦法……”眼淚滾落,在她顫抖的嬌靨上留下兩道清淺的淚痕。
她湊近再湊近,讓容津岸冰涼的鼻尖與她自己的相碰,他溫熱的鼻息,輕輕淺淺地噴在她的唇峰上,像雪峰融化的嫋嫋白煙。
“以後,以後若是有可能,你也給我寫‘容安’二字吧,好不好?”
她知道他不會給她回答,她闔上眼簾,放縱自己吻上他的唇。
生平第一次,與一個男人如此親密,葉采薇的雙耳莫名發燙,燙得有點嚇人,好像在對她進行無聲的提醒。
她是知禮守節的大家閨秀,理應循規蹈矩,不應當做出這樣大膽而放.蕩的動作。
但她想,她就想親他。
這張總是吐露冷言冷語的嘴,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呢?為什麼可以引得她不顧女兒家的矜持流連忘返,卻似乎根本只是無意為之?
容津岸的唇有點發幹,她嬌嫩的唇瓣與之輕輕相觸,給她帶來微微的刺麻。
葉采薇膽怯起來,她不敢再進一步往裡,柔情似水,繾綣寫意,只溫軟熨帖,上下小心含.吮。
之後,依依不捨地站起來,垂眸下望,發現他眉心的鎖皺煙消雲散,他的俊容平靜如水,又似籠罩在三月春風的薄暮冥冥裡。
看了會兒,將所有動過的物品放歸原處,反複檢查,葉采薇轉身離開。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輕輕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床榻上的容津岸,緩緩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