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是第一次跪坐,十分不慣,反觀面前的秦妍,依舊端莊秀雅,還上前關懷她,“大姐姐可還好?”
不問話還好,一問話所有人都瞧了過來。當下覃窈也不好再揉膝蓋,但也有些生惱:這人演了一路,真把她當工具翻來覆去用了?耽誤她揉腿。
覃窈似笑非笑地刺她,“有三妹妹時時處處、不遺餘力的關心,自然是好了。”
一句話顯然是在反諷秦妍過火、做戲,懂的自然懂。覃窈說完,沒看秦妍的反應,同韓靜交代一聲,轉身去側殿尋找秦嬌。
身處側殿,雖不必面對貴人身份的威壓,但孤身一人的處境,也令秦嬌惶恐,全靠潛心作畫才剋制住,勉強從容地將畫作完成泰半。
見覃窈過來,秦嬌心中的恐慌又回來了,不安地喚了一聲“大姐姐”。
覃窈瞧著她的眼,很是歉疚,走近道,“五妹妹,抱歉,方才未曾出口為你說話。”
秦嬌搖頭,“我知道的,姐姐入京才兩個月,對一切都還陌生,入宮未必比我坦然。”
她的善良乖巧令覃窈十分心軟,最終做下決定,“你放心,我一定會再為你想辦法。”
姐妹二人攜手出了側殿,一路往前,下了玉階,穿過一道月洞門,進入花園中。
雖只是一宮花園,但此處同樣廣闊,加之花木茂盛,假山層疊,一眼望不到邊。
覃窈與秦嬌順著曲徑往前,欣賞名花翠石,不一會兒一個小黃門過來,沖覃窈行了一禮,輕言細語道,“秦大姑娘,太皇太後召您問話。”
覃窈一愣,心中猜疑,但不好叫貴人等候,便交代秦嬌,“你去尋你三姐姐罷。”
秦嬌乖順地應了。
小太監領著覃窈往東邊去,那裡層層假山流水之後,有一座樓閣。覃窈走近了,才知那閣子叫做掬芳閣,二層高,琉璃瓦,雕樑畫棟;雖精美,但僻靜,門窗緊閉,很是奇怪。
離閣子尚有十來步,那太監便停住了,沖覃窈行了一禮,“太皇太後就在裡面,姑娘自己進罷。”而後繞過假山,不見了。
小太監一走,閣子周圍除了自己,便一人都沒有了。覃窈越發感覺奇怪,前行幾步,在閣門前行禮,“臣女拜見太皇太後。”
“進來。”門內的聲音,年輕,清越,因壓著嗓子,很有幾分低沉,更顯得富有磁性。
覃窈咬住下唇,忽然不敢動了。覃窈不動,裡面的人也不催,好似有無限寬容,又好似最好的獵人,在耐心等著他的獵物自投羅網。
維持行禮的動作久了,便又覺得膝蓋發麻。覃窈手指緊了緊,直起身,在尋個理由逃走和鼓起勇氣直面之間猶豫半晌,終於上前,緩緩抬手,按上雕花門扇。
那門彷彿燙手,覃窈瑟縮一下,再捱上時,又似乎被吸走了力氣,以至於她推不開。
最終門扇從內開啟,一支修長白皙的手伸出,猛然將覃窈拉了進去。
砰的一聲,木門迅速被關上,將光線阻隔在外,閣內便顯得昏暗。
一個俊秀挺拔的身影,在這昏暗中死死盯著覃窈,那眼中的光,在一片陰晦中卻更顯明亮,亮得好似要將覃窈刺傷。
他的手,溫熱,寬大,指掌有厚厚的繭,此刻緊緊握著覃窈手腕,幾乎再一個用力,就能將掌中纖細手腕折斷。
視線漸漸適應陰暗,覃窈也逐漸能看清那人的臉,昳麗,亦陰沉;桃花眼有多亮,便有多冷。
她看著皇帝,皇帝也盯著她。
兩人維持著的這樣的姿勢,隔了一步距離,在幽暗的閣內兩兩相望。寂靜無聲中,過往的無數歲月在他們腦海、身邊,激蕩流淌。
半晌,終是覃窈先抵不住對方眼中的冷光,垂下了長睫。
隨著她低眸,對面那人也終於開口,一聲“覃窈”,仿似在咬牙,又或者,咬的是她的血肉。
覃窈的心髒,連同眼瞳,一起顫了顫,只覺得這一聲呼喚,終於揭穿了他們“不熟”“不認識”的謊言,讓她再不能若無其事。她的臉,又埋低了些。
容凜握著她的手腕力道絲毫未松,緊逼一步,幾乎貼到她跟前,垂頭看著她,冷沉問,“你就沒什麼,要對我說的?”
他心中顯然怒意蓬勃,連“朕”都忘了說。
頭……什麼?”
她還裝糊塗。剛才她甚至不想進來!
容凜眸光死死鎖著她,壓抑著提醒,“六年前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