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過的很快,到了第三日剛過了午飯的時間,紅姨就挎著一個小包出現在了大門口。
“紅姨你來啦!”正在掃院子的我朝著門口奔了過去。
“嗯來啦,小義老掌櫃的在忙嗎?”
“沒有沒有,剛吃完午飯在喝茶等著你呢。”說著話順手接過了紅姨的小包轉身向裡面跑去。”
剛跑了兩步,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跑回到紅姨的身邊小聲兒的說:“紅姨,我先和你說個好訊息啊,你猜是什麼?”
我本以為想賣關子給她個驚喜。誰知紅姨朝著我擠了擠眼睛說:“他們同意了我在娘娘廟做善施藥對麼?” 說罷就笑著推了推愣住的我說:“去吧,去告訴老掌櫃的我來了。”
“哎好,老掌櫃的紅姨來了!” 我轉身向屋裡跑去。
此時屋子裡老掌櫃和孫大夫正在喝茶聊著天,聽到我的喊聲就一起迎出門外。
“老楊掌櫃,您好。這位想必就是名醫孫大夫了,久仰久仰。”紅姨率先朝著那老二位施禮問候到。
“阿紅姑娘免禮,歡迎再訪寒舍。”老掌櫃拱手還禮。
“哦?阿紅姑娘何以認得老夫?”孫大夫一邊還禮一邊有些詫異的問道。
“適才阿紅聞到先生身上傳來了申姜和木通的味道,而且以前也聽小義提起過您的大名。是以妄猜了一下。如有得罪,還望見諒。”
“好本事!老夫每天抓藥若干種,身上的藥味早已混雜,紅姑娘竟然能如此聞香辨藥。果真了得,佩服佩服。”
“先生過獎了。要是很多種藥香混在一起,如果不離近細嗅的話,我也是辨不出的。只不過這兩味藥大概剛備成粉,藥香正在最鬱時,所以才知道的。”
此時老掌櫃招呼道:“外面豈是講話之所,來我們進屋詳談。小義啊,去把舊茶倒了,再把孫大夫特地帶來的茶葉泡上,我們好好品嚐品嚐。”
等我重新燒水泡好茶端上來的時候,看見他們三人已然談得正歡。我斟完了茶就站在旁邊聽著他們說話。
“哦,怪不得紅姑娘氣質談吐非凡,原來出自大戶人家。” 孫先生捋著鬍鬚說道。
“孫大夫見笑了,阿紅自小家傳藥道,禮儀詩畫。但隨後家遇變故,也就未得機會深造了。可萬萬談不上不凡。”
“前幾日聽老楊掌櫃說紅姑娘要樂善施藥,老夫我真是衷心的感動。戰亂剛剛平息,阿紅姑娘孑身一人還能如此為百姓考慮,當真是大善之人。”
“阿紅雖只是一女子,但是家裡的祖訓可不敢忘。戰亂剛結束,百廢待興,只要能進些綿薄之力,阿紅自然不遺餘力。”
“好,好!” 老楊掌櫃一連說了兩個好字。“紅姑娘的濟世之心,老夫真心感謝。”
“老掌櫃我活到現在,有如此談吐氣度的姑娘可當真是未得多見。你我如此年紀,行將就木。好多事情是有心無力了,恐怕會是越來越沒用了。” 孫大夫有些唏噓的說道。
“老孫哪,當真是歲月不饒人,想當年你我同仇敵愾,戎馬半生,心氣何時弱過?現在看著紅姑娘和小義他們才覺得我們的時代是過去了,我們這兩個老傢伙已變成兩根朽木嘍。”
“您真的是謙虛了。我看您老二位還是老當益壯,英氣不減當年。當初雖突遇變故解甲歸田。但冥冥中其實算是順天應命的。“
“ 別人的看法固然重要,但也不見得就是正確的。自己認為是有用的,其實也未必盡然。這有些事情啊,但依循本心的善意做了也就做了。正如您那位故人曾經那樣。”
“何為有用,何為無用呢?所做的對最後的結果來說,到底是有用還是無用?恐怕不是任何人當時就能看清的。世間萬道皆玄妙,紅塵因果兩難知。正所謂:無用之用,方為大用。”*
紅姨這一番有用無用,無用有用聽的我是一頭霧水不得其意。我雖然也上過幾天私塾,但是這樣的話還是不大明白的。事後我問起老掌櫃這兩句話的含義才被告知,這兩句出自莊子 — 《人間世》。
而後過了好一陣子我才得知,紅姨後面提及的竟然是一段讓人驚奇歎服的往事。不過那是外一個故事了。
突然間我聽見叮的一聲,原來是孫大夫手一抖,茶蓋和茶碗相碰連茶水都灑出來一些。孫大夫臉色凝重又略帶著驚詫之色,雙眼盯著紅姨作勢就要站起。
只見老掌櫃看向他,手隔空向下略揮說道:“世賢,可是茶水太熱燙到了?” 孫大夫看了一眼老掌櫃的,呆了一下隨即自嘲道,:“咳咳 ,水溫正好,只是這人老了手抖了,唉,不中用了。。。”
這下連我也看出來,孫大夫對紅姨的話很是吃驚,險些失了態。
紅姨的臉色倒是沒什麼變化,還是那樣自然微微帶笑的看著他們。
老掌櫃這時開口說道:“ 姑娘祖上或父輩可是老夫故人?”
紅姨搖了搖頭:“倒是未曾聽祖上提起任何楊姓的前輩。”
“哦?這麼一說倒是怪了。是才老夫確有提到戎馬生涯,卻未言及任何細節或掌故。往事多年未曾提起,自也不必再提起。但剛才聽了姑娘所說,卻識得這話中有話。”
“看來貌似姑娘也是知情之人,要不然也不會知曉老夫的故人和他常說的那句 ‘無用之用,方為大用。’ 不知姑娘可否當面明講從何得知我等舊事,為我二位解惑呢?”
說完,老掌櫃的目光突然精亮起來,竟然帶著一股肅殺之氣徑直朝紅姨望去。我從來也沒看到老掌櫃這般認真嚴肅的模樣。
我轉臉看向紅姨,她還是那樣滿臉的淡定從容。
等老掌櫃的說完,她看著他們兩位緩緩說道:“ 並非阿紅有意隱瞞,而是此事說起卻未必有人相信。我曾得異人傳授一卜算之術。在重大事前,我必卜算之。此次施藥,對別人來說無外乎平常善舉一樁。但對我來說卻有非凡的意義。阿紅不想所託非人,所以已然算過。兩位老先生皆剛正不阿,而非心念偏失之人。諄祖訓,心安寧。我想老先生們能理解。”
“相對於其他卜算之術來說,此術可稱得上是有些特別的。往後可算得三十年之事,到往前卻只能算得三天之內。所算的結果還要看天意決定是否可明言。自然無法讓人完全的趨吉避凶。正所謂是個無用的逆算之法。唯一有用的地方,可能就是從一個人的過去所為來推算其為人了。”
“此外,我雖窺得的些老先生們的往事,卻也不能對其他人明講的。此法對算者有諸多禁忌,我若講出,必遭災殃。”
“哦,竟然有如此之奇法?”老掌櫃的和孫先生對視了一眼後有些懷疑的說道。
“我知道老掌櫃和孫先生見多識廣。當下心裡必在想,江湖術士頗多,能察言觀色者並不少見。能者更是可以透過隻言片語,甚至語氣動作,或哄或詐就把對方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這也是好多算卦者謀生之竅門。我雖不能明說,但還是有方法讓先生們得知我所言非虛的。”
紅姨說罷站起身,慢慢的踱向窗邊。
在窗邊停了半響,紅姨開口緩緩說道:“辛酉年八月初三,堂試幸過之,偶得先生駕鶴前遺詩半首,苦無佳句補之。”
一聽此言,只見老掌櫃也按耐不住,騰的就站了起來!旁邊的孫先生也是幾乎同時站起身來,顫聲的問道:“你。。你可知那半首詩?”
紅姨並未接話,轉眼望向窗外,緩緩的吟道:“重樓山關寒月光,歸處星路百里霜。
只聽見“通”的一聲響,兩位老先生齊齊的跌回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