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黃金屋線上免費看>科幻靈異>枕刀黃粱記> 第十五章 儒生肚裡能撐船,我當額前也跑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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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儒生肚裡能撐船,我當額前也跑馬 (2 / 2)

“張巡是真儒,我比他差三十里!”

這是後來墨升的肺腑之言。張巡來到睢陽第一天,許遠率眾出城相迎,而且就在城門口,當眾將睢陽城的符印令牌交到了這個還沒進城的外人手裡,張巡雖然多次推辭,但是許遠態度堅決,張巡只好告了聲罪,就在眾人面前接了睢陽魚符。之後的接風晚宴上,張巡堂而皇之毫不客氣坐在了主位上,一副當家作主的姿態,這個舉動別說墨升這個外人,許遠帳下的親信更是怒不可遏。文官言辭激烈,武將就差當場掀桌子,但是許遠大聲呵斥,更是要將幾個憤而離席的將軍當場撤職,差點引起更大的衝突。眼看著宴席之上局勢漸不可控,張巡帳下站出一員巨大的武將,此人一掌擊在硬木桌上,將木桌拍的炸裂開來,然後起身離席而走,來到了院中。他打量院中物件,看中了庭院小景中一匹青石馬,他也不言語,走到那石馬之前,繞行一圈。眾人被他的舉動也是搞得一呆,忘了爭吵,都注視著那巨人的舉動。那巨人也不說話,打量了石馬好一陣後,一手握住青馬前腿,一手握住青馬後腿,雙手同時用力,悶喝一聲,竟將那石馬緩緩提起,舉過了頭頂。

因為太宗好武,好武之人便沒有不中意駿馬的,秦皇漢武太宗女皇,哪一個不是愛馬之人。上行下效,所以大唐的血統裡蘊含著對馬匹的狂熱,上至皇家官府,下到山野村寨,唐人也多用石馬點綴裝飾。這些石馬很多都是按照真馬大小來雕刻,一個個神駿非凡,高大威猛。睢陽太守府的這些石馬都是仿照昭陵六駿來雕刻的,立於庭院中央,寓意武力強橫,不受欺辱。每一座石馬都是石匠千鑿萬刻打磨出來的,材料用的都是整塊石料,搬運起來,極為不便,一匹雕刻完成的石馬,重過七八百斤,尋常都是用車輛託運,今天竟然有人徒手將其舉起,堂上那些忘了吵嚷的眾人看著這等神蹟,一個個都是目瞪口呆,膽顫心裂。

軍中自古多猛士,將中更有天外人。

殷之惡來,秦時項羽,據傳都是生撕虎豹力過千鈞的神人,可那畢竟是書本上寫的,很多人當是戲文聽聽就笑了,軍中的將軍對此等無稽之言更是嗤之以鼻。他們一輩子什麼人沒見過,什麼誇張傳說沒聽過,那些軍中的力士頂了天也就舉個三百多斤,那些動不動就千斤過頂的壯舉,真是張口就來,糊弄沒念過書的還行,他們這些行內人自然是不信的。可是今日得以親眼所見,他們這些人這才知道,自己坐井觀天,管中窺豹,小覷了這天下英雄,自己才是那睜眼瞎的癩蛤蟆。

舉起石馬的巨人暗運內氣,氣轉周天,力從地起,傳貫全身,他不聲不響舉起石馬,舉著千斤石馬繞行數步,找了另一處地方,略作調息後再雙臂運氣,緩緩將那石馬放下,石馬落地,將地上砸出個淺坑。那人放穩了馬後,手扶馬背,長進長出三個周天,收了內氣,卸了暗勁,這才抬腿回到了內堂,站到了張巡的身後,全程無語,冷漠異常,但潛詞寓意再明顯不過。

落針可聞的席上,剛才還滿腔怒火的將軍們,此刻都是大氣也不敢喘,紛紛在勸慰聲中重新落座,舉杯寒暄周旋,只敢趁著舉杯之時才抬眼偷偷打量那將千斤石馬挪了窩的巨人,每個人心裡都在暗自後怕,懊惱自己的莽撞,深怕得罪了那個力過千斤的威武將軍,再進而得罪了那個蠻橫無禮的張縣令。

酒宴不歡而散,眾人戰戰兢兢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腦海裡不住回憶著那個尚不知名的巨人將軍,至於主位坐著的那個縣令,倒是印象不深。等他們回到自己的院子,實在不放心,便派底下人去打聽,得來的彙報果然如自己

猜想的一樣,那個就是號稱“天下第一箭”的南霽雲。

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張巡在睢陽的第一個腳印,因為南霽雲而踏的很牢靠,之後的路,張巡自己走,走的更穩當。

宴席結束的第二日,張巡便和許遠一起,檢查了各個軍備營房,人馬輜重城防器械,每一樣都登記在冊,力保做到萬無一失。張巡有一個天賦本領是“過目不忘”。得益於這個天賦,他每遇到一個人,大到將軍參謀,小到馬伕伙房,只要見過一次面,得知了對方的姓名職務,便能銘記於心,發號施令,均能做到直呼其名,因材分配。這一點天賦,是張巡能盡得人心的關鍵之一。試問誰不想被人尊重,而尊重一個人最基本的,就是能記住他的名字。

睢陽城守軍七千多,再加上那些後備勤務,合計一萬五六,張巡竟然能全部記牢,實在是匪夷所思。

要知道名字這個東西,最難記得住。富貴人家還好些,因為讀過書,就算沒讀過書,也能請得起學問人給娃兒起名,起的名字也都各有寓意,多少帶點講究,不至於太重複,記起來還好些。就像那家道殷實的少東家,先祖好像意外得了什麼機緣,救了個什麼神仙妖怪的,也是聽人傳說,年代久遠也不知道真假。但從那以後日子過得順暢卻是真的,幾代人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到了少東家這一輩已經有了百多畝地,幾個作坊營生。因為富裕些,他家請的起先生,先生名叫王獻述,是個明經,學問不淺。這個老師給少東家他們兄弟姐妹都起了名。因為主家姓張,按照上代人的排法,到他們這一代,該到“祿”這個字了,少東家天生好動,所有人都希望他穩重些,三週歲時獻述老師便賜了他一個“靖”字,音諧“靜”,意思平靜安定,沉穩大氣,因為是嫡長孫,全族人也希望他能堂堂正正,頂天立地,好帶領整個張家平定祥和。只是張祿靖這位少東家可不是個安寧的主,打雞鬥狗上房揭瓦,拆東補西走門串戶,屁股暖不熱,手腳閒不停,跟靜沒一個銅錢的關係。

至於像王二小這樣的窮苦人家,境況那就大不同了,吃喝不愁已是祖上積德,誰還有錢供娃唸書,只求著把娃兒糊弄長大好上地幹活,至於叫啥名兒,那都無關緊要。我爹叫牛二,我叫牛蛋,我兒叫牛葫蘆也不是過的很好,至於那些女娃娃,更是一輩子連個“葫蘆”都混不上。小時跟著父姓,叫個大娘二女的,由於村落多為家族世居,往往滿村都是一個姓,結果就是滿村的牛大娘牛二女,為了區分,就叫牛生家的大娘,牛鐵錘家的二女。反正女娃娃也基本不出門,區分起來也沒那麼麻煩。等大些了,找了婆家,嫁過去才有了名,嫁到馬家的,就叫馬牛氏,嫁去李家的,就叫李牛氏,也能湊合區分。再到後來生個仔,名字又改了,馬家兒子叫馬虎,她就叫馬虎娘,李家兒子叫李東,她就叫李東媽,直到死了,牌子上寫個馬牛氏李牛氏,棺木一蓋,就化作了黃土,了了這個周天,準備下個輪迴。富家女兒其實也差不多,名子也多是巧娘玉姐這些大路貨,只有那些真的大講究人,才會給女娃起個正經八百的名,只是那個層次,窮苦人這輩子是高攀不上了,世間走一遭,啥名不知道。

王二小這個名字就是因為排行老二就叫了個二小,如此而已。名字這個東西也很玄妙,幾千年的天地生養過無數的人,很多不一樣的人取了個一樣的名字那根本不算巧合,只是這些名姓的主人故事不同,便顯得同名不同命,很有嚼頭。

漢高祖時有兩個人,一個封了楚王,一個封了韓王,一個權勢滔天,一個隱忍收斂,一個貧民出身,一個王室貴胄,一個被婦人陰殺,一個在戰場喪命,一個慘遭滅族,一個子孫滿堂,很巧,這兩個人都叫“韓信”。又好比兩位絕世美人,同叫昭君,一個嫁了三個皇帝,一個生了三個皇帝,一個姓王,一個姓婁。

無論韓信也好昭君也罷,雖然看似尊崇高貴,但同樣命不由己,比起阿貓阿狗的販夫走卒,可能也未必逍遙暢快。所以很多事情從你生下,可能就定了性。

就好比軍伍之間招募,名字異常重要,你去報名,人家問你叫啥名,你說我叫趙二狗,一聽這鄉土氣息濃重的名字,你家種地這是絕差不多的,得,沒啥文化,去餵馬跑腿吧。下一個你叫啥名,我姓錢名文秀,字玄宏,祖籍哪哪哪哪哪,得,這個也差不了,家裡肯定是富戶,不僅有名有姓,還有表字,聽聽人家這姓,響噹噹的,參軍要麼是家道中落或者受人迫害,讀過書的,去做個帳下傳令,供大人們差遣。

這便就是人生百態,世事無常,命不同,運便不同。

所以有那麼一天,當你喂著馬,突然聽到有個聲音在後面說:

“趙二狗,你的馬喂得真好!”回過了頭,睜眼一看,我的老天,這是張中丞張大人,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還跟我說話了,我莫不是在做夢吧,這是真的麼,這位天上的大人竟然誇讚我了,這得多大的榮光啊!那一天,日光灑在那位將軍金光燦燦的鎧甲上,晃得趙二狗睜不開眼,他的心裡有個聲音在吶喊,為了這個人,我怕是死了也願意。

張巡到來的第二天下午,檢查完了守備後,他便一個營房一個營房的派送去了拜帖,用的都是平輩帖,並沒有以上級自居,帖文言詞懇切,謙虛有禮,字跡工整。那些收到拜帖的睢陽文武后來私下相互交流,竟然發現每張拜帖都是同一筆體,比較之下才知這上百份名帖竟然都是張巡親筆撰文書寫,多方打聽才知道這些都是第一天酒席結束後張巡連夜提筆,徹夜無眠,寫完之後,天已透亮。張巡寫完拜帖差人送出後便直接整裝去巡視營房,毫無拖沓耽誤。

這一封封拜帖,就是張巡的腳印,看著手裡的拜帖,那些官員將軍才慢慢明白,這個人可能真的不可小覷,比起南霽雲那絕世武力帶來的心靈震顫,這張薄薄的名帖就是滋潤的甘泉,不似烈酒灼熱,卻有溫柔沉澱!

墨升心裡滿腹的算計提防,終於在第四日派上了用場。

那一天風和日麗,冬日的嚴寒隨著年歲的過去,也一點點開始退卻。

春開始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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