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一個穿著樸素的四五十歲矮胖男人走下臺階,來到兩位少年面前,拱手一禮,語氣恭敬:
“二位官爺辛苦,鄙人是此家主人,聽聞二位是授軍令來招兵?”
“叨擾,受上部軍令,因戰事緊張,賊人猖獗,我等此行特來招納有能的報國志士,共抗蠻賊,報效朝廷。”
少東家回了半禮,繼續問道:
“君家可有力壯衛國之士,願舉拳共護家園否?”
矮胖家主聽了問話,毫不遲疑的憤慨嘆道:
“賊人可憎,作為熱血兒郎,吾輩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以報效皇恩。幸老天有眼,賜下許太守張中丞兩位仙官,克敵制勝,殺得反賊喪膽丟魂,吾輩感念於此,恨不能每戰親至,搭弓射箭,與將軍共在,與賊人俱焚。”
說到這裡,那家主又是狠嘆一口氣,搖頭不已:
“哎,可是天總不遂人願,家中兒女尚幼,還有老母久病床榻,賤內更需得每日煎藥伺候,家中僕眾又蠢笨不堪,我久欲提刀上陣,可惜近日惹了風氣,咳血不止......”說到這裡,頓時忍不住彎腰咳嗽兩聲,剛好左手握著一塊絲帕,捂住嘴巴,劇烈咳嗽幾下,身後的門房趕緊上前輕拍家主後背,咳了一陣,家主才停了,擺擺手讓門房退下,慢慢站起身子,當著兩個少年的面,開啟了絲帕,上等蜀錦做成的雪白帕子上,剛剛好有兩坨咳出來的淺紅血跡。
少東家嘴角一撇輕哼一聲,然後迅速恢復過來,拱手一禮,告了聲罪,一句話也不想再多說,轉身就準備往外走。
“軍爺留步......”
兩個少年聽聞這話只能停下腳步,少東家轉過身極不情願的問了一句:
“家主還有何指教?”
矮胖家主緊上一步,滿臉遺憾的告罪:
“軍爺莫怪,待到湯藥一減,吾必來投,軍前敢死,吾當第一。”
“主家安歇靜養,城池安危自有吾等護持,閒雜人等不勞費心,告辭!”
矮胖家主彷彿聽不出少東家話裡的譏諷,繼續誠懇的說道:
“軍爺稍等,餘家雖恨不能身往陣前,但殺敵報國之心甚深,又苦於家中食糧實在睏乏,只好備下些許銀錢,聊表報國殺敵之心,以慰陣前赤膽忠心之士。還望兩位軍爺代勞,務必告知張許二位大人,鄙人在此多多感激。”
說完向門房擺了擺手,一邊彎腰行了一個大禮,一邊嘴裡感謝不盡。不等門房奴才把那一封信件一千個大錢拿到兩位少年面前,少東家直接後退一步,他回想著院中水池裡那些肥碩的鮮豔錦鯉,冷冷的回了一句:
“家主客氣,只是吾等尚有軍務,不便代為收受。足下若真存捨身報國之心,自去城牆拼殺,縱是身死,也好過背個無膽鼠輩的名聲,告辭!”
當下兩個人再也不顧對方的顏面,快步離開院舍,等走下臺階,少東家回頭看著這個華麗的門廳,狠狠的啐了一口。
“呸......”
走得幾步,身後傳來大門上拴的動靜,岔好了門栓,聽得門後也同樣啐了一口,倒是比他們的更大聲。
“呸......”
之後幾條巷子十數家戶,果然不出意料,同是如此,家主要麼是咳喘不止,要麼是內疾不治,要麼直接閉門不答,彷彿絕戶了一般。有一個倒是挺有新意,腿上打著石膏,裹了厚厚的白布,拄著柺杖,託詞是準備應詔上陣,在家習練劈砍之術時出師不利,還沒來得及上陣殺敵,倒先把自己小腿給削去一大片肉,表演的那是唏噓不已,憤慨難當。
兩個少年走了一個多時辰,敲了十幾扇門,進了十幾個院子,見了十幾個人模狗樣的家主,愣是一口水都沒喝上,更別提招到半根毛的有志之士。秋老虎這會也開始耍威風,他們身上穿著厚厚的盔甲,捂著也很是難受,兩個人一合計,找了個樹底陰涼,卸下刀弓頭盔,席地而坐,稍事休息。
“這些人還是這麼不要臉皮,哎呀,我算是真服了。”
“咱們這次還算好的了,這些人多多少少還裝點臉皮,還沒到米小子他們上次去的那幾個巷子呢,那幾個巷子的人才是無恥到毫無下限。”
黝黑少年看著有點頹廢的少東家,一邊岔開腿扇風,一邊自我安慰。兩個人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的發著牢騷,秋後的太陽同樣毒辣,兩個少年鬢角微汗,嘴唇發乾,他們解下腰間的水囊,一邊喝一邊看著遠處的另一排巷道,那安靜的巷道寬敞明亮,兩邊的樹木挺拔威武,不為風雨所動,灰白的院牆後事穩重,越延越深的巷子就像張開巨口的惡獸,猩紅著眼睛等待他們兩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