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也是一般動作,只是抽刀換成了執弩。左手握住弩臂,右手指扣在懸刀上,弩臂上的箭矢在箭槽裡隨著身體的擺動而同步擺動,老兵的左眼微閉,右眼對著望山,弓弦上的驚人彈力隨時準備蓄力一擊。
黝黑少年則是左手執盾牌,右手藏於胸前,手中暗釦著一枚磨得如箭頭般尖銳的石子,嘴唇緊閉,耳朵向前,隨時捕捉著周圍傳出的聲響,周身靈竅大開,同樣看不見的氣旋在身邊縈繞,由地到腳,由腳到丹田,由丹田到天靈,由天靈再導回周圍的地面,如此反覆形成一個方圓不到半丈的域場,輻射著周遭的一切風吹草動。
三個人背靠背,不停地快速旋轉向前,腳下如開了天眼一般在這漆黑的墨色裡,遇到石塊木枝這些異物就像看見了一般輕輕越過,快速而又緊密的向前推進。
突然,寂靜的夜裡傳出一聲烏鴉深沉的鳴叫。
整個隊伍的人瞬間如箭矢一般射出數尺遠,每個人都是立即半蹲下身軀,手駐地,慢慢抽出身上的佩刀,趕牛的迅速摟住牛脖子輕輕拍,嘴巴貼在牛耳朵上有規律的喘著粗氣,安撫住前行的牛,整個隊伍十數個呼吸間就如空氣靜止般融入了黑夜。高大的校尉快速而又無聲的前移到了第一輛牛車旁,此時剛好有個人蹲在車轅邊,校尉伸手拍向此人的後背,輕兩下重兩下。這人收到上司傳來的詢問暗號,調整呼吸,竟也從嘴裡發出如烏鴉一般的鳴叫聲。
數息之後,遠處又傳來短促的兩聲野豬哼哼,校尉旁的這人再次調整呼吸,聲由喉傳,發出一聲長的鹿鳴音。不久,遠處傳來貓頭鷹的咕咕聲,隊伍中這人附和著發出了第一次的烏鴉鳴叫。校尉又拍了拍此人的後背,第一次重,後兩次又急又輕。這人調整呼吸,喊出一聲:
“天罡無常”
對面人回:“春夏秋冬”
這人又問:“哪座山上仙人多”
對面人回:“今晚打老虎!”
這人轉頭向軍官說道:“頭,來接應的是我三師哥他們。”校尉聞言,站起身來,低聲朝著周圍說道:
“接應的人到了,傳令下去極速前進!”
聽到校尉的號令,隊伍裡的人紛紛回到原來位置,收刀趕牛推車快速前行。校尉又重新回到隊伍後面,帶著三個小分隊護衛著隊伍前行。如此迅速推進了數里之後,接應的人聽見響動,打了一個呼哨,這邊應了一句:
“三師兄?”
那個三師兄貓著腰,手握一柄短刃從隱蔽處跳出來,迅速來到了他的師弟身邊。
“老六,順利不?”
“順利呢,蠻子沒來,我們頭在後面。”
“那就好......”
言語間,已經能隱約聽見牛車壓過樹葉的聲音。此時魁梧的校尉已經來到了隊伍的最前頭,接應的三師兄也喊出了他們這一行人中領頭的軍官,那軍官問了聲:
“老郭,辦妥了麼?”
那魁梧校尉迎上來:“妥了,一個沒落!”
“那就好,中丞大人還等著你們和兄弟們。”
言語間,兩隊人馬已經合二為一,沒有任何停頓,急速向著前方的守城而去。
不多時,已經能隱約望見西城門上火把發出來的亮光。
到得城下,斥候早已通報,守城的軍士看見都是熟悉的面孔,放下了吊橋,開了城門,迎接隊伍進城。等負責押後的三人小隊也進了甕城,城上計程車兵迅速拉起吊橋,緊閉城門,全神戒備。
火光映照下的城門頭上,刀刻著兩個大字:
“睢陽”
等到那厚達數寸,被鐵頁子包裹住的硬松木城門叉上的時候,腳踏在城門洞因為日久壓出來的凹凸車軸青石路面上,整個隊伍所有的人這才長出一口氣,那高度緊繃的神經和斂聲屏氣著的身體,在這一刻才真正放鬆了下來,大家都不禁活動了下關節,以適應那突然傳來的酸楚感,每個人心裡都在默唸“這一趟鬼門關算是趟過來了!”雖然這樣的行動幾乎十來天就輪到自己一回,按理說已是輕車熟路,老馬識途,但畢竟是玩命的差事,他們這還只是打掃戰場,又不與那些蠻賊正面拼殺,已經這般九死一生,想想南師所率衝鋒營的弟兄,那才是真真的十死無生啊!
等到所有的人馬過了甕城,進到了主城校場上,魁梧的校尉對著所有的軍士說道:
“眾軍士聽令,負遺骨者去記備處交付,負刀者去陌刀營,其餘車馬軍資的去輜重處交付,斥候所屬自回所部,不得有誤!”
眾軍士集應:
“諾”!
等所有的人都各去其所,黝黑少年和他的少東家也跟著其他幾個斥候往自己的住所而去。城牆上的火把迎風搖擺,城頭上巡邏的衛兵也是井然有序的來回走動,黝黑少年和少東家一邊往回走,一邊開始解身上的皮甲釦子,脫下頭盔,略微輕鬆地低聲交談:
“你小子今天又弄到啥好玩意麼?”
“沒呢,今天那些蠻子沒死什麼財主,都是些賊精賊精的窮苦貨,裡外翻朝天也沒弄到啥好東西?”
“呦?真的假的,你小子可是屬貔貅的,啥都往自個懷裡摟,這次竟然賊走了空?我咋不信呢?老實說有沒有?我又不稀罕你那三瓜兩棗,還不給少東家從實招來!”
黝黑少年被逗得有點著急了,憋著嗓子一邊說一邊往懷裡掏。
“真沒有,那些賊現在越來越鬼了,我就只撈了些羊肉乾,撐了個肚子圓,藏下一些,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