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本正閉目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及至一聽到“迷龍嶺”三字他忽然一頓,慢慢睜開老眼看向十三。
盯了一陣,朽木似的老臉忽然有了一絲表情,見十三一直盯著他不放,他又抄起了蒲扇去扇火,一面頭也不抬地道,“你說的什麼迷龍,我沒去過,如何告之?”
他說著把破蒲扇一放,向十三道,“你看我還喘氣坐著,就知我沒去過,去那不詳之地有何益處?不如多讀幾段聖賢,“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這段好,你聽我給你讀讀。”一面說一面早自袖中掏出一卷書展開就要給十三讀。
十三見他捧著一本線穿的黃舊的書讀的搖頭晃腦,又聽他開口一派腐儒之氣,就知這不但是個愛財的老僧,還是個呆讀聖賢的愛財的又老又愚的僧。
他耐著性子又問了幾句,那老僧只是讀書,卻把個十三晾在一旁理也不理,十三愈問,他讀書的聲音愈大,一時整個破觀都響起那拉長的調子,嗡嗡哼哼鏗鏗鏘鏘,一會如水滴,一會如破鑼,最後如夏日蟲鳴,冬日蕭風,直吹的人想昏昏欲睡。
十三耐不住,便想走到觀內四處參觀參觀,愈過搖頭晃腦讀的走火入魔的老僧,上了階,推開那漆皮斑駁的木門,就見觀堂裡空空如也,連個神塑雕像牌位都沒有,只有兩張簡單的木板子床,一張緊靠東牆一張緊靠西牆,隔著老遠,觀堂中間擺著一張沒上漆的大條桌,活像楚河漢界。
十三納悶,倒不是納悶這觀不像觀廟不像廟,卻只納悶這一個僧怎麼還睡兩張床,或是還有另一個僧人駐此?
又見那兩張床隔的甚遠,要不是有牆擋著恨不得穿牆搬到外邊兒,就想,既便有兩個僧一同住著,怕是也不和睦,自亂想了一回,出去就見那老僧已放下了書,正對著煮好的粥吸溜,見了十三也不抬頭也不說話。
十三見他的嘴忙的很,一時沒了空閒唱聖賢,才敢放心又站回院子,有了前面一行事,他已知這老僧行事性情怪誕,就想先敘些閒話套近乎,他想了一想,就向前一步衝那急急吸溜粥的老僧問,“未問大師法號?”
老僧本是餓死鬼兒似的吸溜著燙粥,一見十三上前一步趕忙護食似地用僧袍墊著瓦罐一抱,生怕人搶似的,更加快了速度,呼嚕呼嚕把罐裡的粥一飲而盡。
十三眼見他急赤白臉地吸完了粥,又拍拍粥罐子,晃了晃又舔了幾舔,才偷空似地向十三回道,“我老人家就叫一觀。”說完又旁若無人地舔粥罐去了。
十三聞言想了想,此觀就叫做“玄一觀”,怪不得這老僧法號叫個“一觀”,倒起的取巧應景,見老僧十分不拘小節地舔粥底,十三也不見怪,只又問,“這觀看著久遠蒼桑,就只有您一位法師坐鎮?”
那老僧本是舔粥底舔的正歡,一聽此語便慢慢放下了粥罐子,咂咂嘴兒,又從袖中掏出那本破舊的書,撩起眼皮兒瞅了十三一眼。
“自然不是,我還有個搭檔的老夥計,為人十分荒誕,久已不知去向。”他說完就翻翻書,意味不明地又瞅了十三一眼。
原來這“玄一觀”歷史悠久,卻不知是哪一年哪一代修建的,也無處可考。
那觀只有兩間,年代久遠,都破敗失修了,龍吟鎮的鄉民們漸漸也不太願意主動修葺,只年節時來隨便上個供應個景兒,或窮人家有病有事兒了,病急亂投醫,就來這上兩柱香磕幾個頭。
不知哪一年,觀裡來了一僧一道,鎮長主動帶著鄉里鄉紳添香添油,十分樂意重整舊觀,一是為了自己家親有個年節地方上香許願求神保佑,二是能有現成的地方做保人議鄉事,三來也不忍看個好好的觀就此殘破下去,有兩個人白看著觀也算不壞,至於兩人的飯食,多添兩雙筷子的事兒,動員一下鄉紳富戶全都有了。
一時這玄一觀又恢復了香火,頗有了花開二春之景像。
那一道一僧就住下以此為生。
若說如此也是一條滋潤的門路,長此下去也算兩下得益。
但這僧道卻不守本分,既不侍奉三清,也不敲木魚唸經,更別說給此觀供的玄一散人的神像上香了,那一日看不到,神像就被兩個人合抬出去扔在了山坳裡。
————————
小可愛們!別忘了收藏投票評論一條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