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一摸他圓圓的頭,“回去不讓你幹別的,給我當個弟弟,”他說著忽然話頭故意染上俏皮,“你要不嫌棄,認我當乾爹也成,保準以後沒人敢欺負你。”
小洋火被十三撫著頭,又聽見十三故意逗他開心的話,卻像被人欺負了似的含了滿包委屈,終於揚起一直不肯抬的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十三拍拍他的背,“哭出來就好了,哭夠了和我回家過好日子去。”
小洋火聞言一抬頭,用袖子想抹去眼淚,卻把凍的青紫皴裂的圓臉蛋抹了一臉淚涕,他瞅著十三堅定道,“我不去。”
小洋火說的十分堅定,他出身窮苦,雖年紀小卻自來十分有骨氣尊嚴,更不想勞煩十三給十三添麻煩。
十三會意,只好退而求其次,他想了一想,故做正經扡道,“我身邊人雖多,可用的人卻少,眼看我以後辦事卻著實在少個信任的人,”他對擦鼻涕的小洋火一笑,“你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
小洋火聞言放下沾滿了鼻涕眼淚的袖子,不解地看向十三,不明白自己一個小窮苦孤兒能幫上他什麼忙。
十三見小洋火認真地看向自己詢問,便趕緊接著道,“你現下年歲小,正是學本事的時候,我就把你送到老迷糊頭那裡,你哄騙著他多學些他油滑的本領,再去找個學堂好生上學,等過幾年大了,長了出息,正好回來給我當副官。”
十三說到此正色道正,“你可要好好學,我以後可就指望著你當個臂膀了!”
小洋火聽了十三一番話,先還是迷惑,後來腦子漸漸清明,他眼前一亮,似看到了無邊的希望,十分鄭重堅定地向十三點了點頭。
十三見終於把小洋火哄好了,便要帶著他去老迷糊頭那裡,見小洋火在後面還要收拾那破被子枕頭,十三攔住他,“這裡的東西一應都不要了,等去了再置辦新的。”
小洋火見確實無東西可收拾,便把那盒洋火單揣在兜裡,空著手跟著十三出了門。
及至到了院裡,踩上那幾塊破磚頭,小洋火才注意到十三的新皮鞋上滿沾著泥,連褲腿上都崩上了許多泥點子,他禁不住心裡愧疚萬分,只暗暗立志一定要好好學,以後盡心盡力,方不辜負十三今天的一片心意。
及至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棄了磚頭,走到乾爽些的高堆兒,只見北面屋裡忽然跑出來肩挨肩高的三四個半大小子。
接著一個魁梧的中年婦人提著根嬰兒手臂粗的笤帚怒氣衝衝地出來,站在那北屋門檻子上邊罵邊揪著一個八九歲的赤腳的小丫頭子打,一行打一行把那小丫頭子推推搡搡扔出了屋。
那小丫頭子被扔到院子泥地裡打了滾兒又要回去,那中年婦女見狀,立馬抄著笤帚疙瘩凶神惡煞的直衝了出來,又拎小雞崽子一樣拎著那小丫頭子按著打,邊打邊嘴裡不乾不淨的罵。
那婦人歪嘴瞪眼,臉上一對高高的孤拐更顯的她面目可憎嘴臉醜陋,忽一見院子裡站了個俊貴公子,她一時住了笤帚呆住,手上忘了打。
直到見十三帶著小洋火出了大雜院的門,後面才傳來她的歪聲怪調,“我說這小赤佬兒家死了人反倒出息了!還攀上了高枝兒去了!哼哼!……”
小洋火見那婦人不三不四的話一徑傳到十三耳朵裡,心下十分不安,他仰著圓圓的臉,萬般歉意,猶猶豫豫,“三爺……”
十三倒似不知不覺似的,反笑道,“你們這院子倒熱鬧,不過熱鬧是熱鬧,卻不是什麼好熱鬧,以後你見了這種熱鬧要躲著走,當心被這種熱鬧傷了般倒不美。”
小洋火聞言撓撓頭,又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末了又說,“那老鳩媳婦兒歷來大蒜嘴辣椒心,剛剛打的是她的小閨女兒小鳩兒,她從年前就逼著她小閨女兒去窯子,因她閨女小人家給不上錢,讓她喂幾年飯再送去,她就天天拿閨女撒氣,動不動打的滿院狼嚎鬼叫,哭爹喊娘。”他說著又頗有了以前小大人兒的語氣。
十三聽了臉上默了一默,也無多說,此時倆人已走到街口,十三叫了兩輛黃包車,親自把小洋火一徑送到了老迷糊頭那裡託付給他,又另給了一百大洋,不準老迷糊頭推辭,說一半給小洋火上學用的,另一半當他爺倆的吃窮用度挑費,又說以後會讓人按月送二十大洋來。
老迷糊頭是知道十三的脾氣的,但凡要吩咐下去一件事,必是不容置疑的,若差事辦不好以後也不用再交待了。
他見十三親自送來人又發了話,便趕忙應允,“三爺相托,不敢推辭,再說我與這小猢猻兒脾氣也對路,收下他還拿著三爺的錢添了嚼穀家用,實在算是佔了您的大便宜哩!”
十三聞言一笑,便放心把小洋火放在了老迷糊頭這裡,自此這一老一小便搭起伴來過活,在此不消細說。
再說十三出去走了一趟,看了一場人間辛酸,心下便有些不快,待回了家,剛進大門就見兩個上房的差人正等著他,一見十三便忙回話請他去上房。
十三見聽差立在大門口催他便十分不耐煩,“做什麼急腳鬼兒似的等著催?不像是請我去,倒像是等著捉賊銬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