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強憋著一股怒氣,彆著槍虎虎生風的來到前院,頂頭兒就見一隊吹打班子,促擁著一頂小花轎停在大門前,他登時氣的兩眼冒火,此時他的起床氣還沒散去,現在兩氣並做一氣,他恨不得立刻提刀去宰了鐵公雞王。
他沒想到這鐵公雞王敢先下手為強,快了一步直接把人給送來了,再一看喜轎後面,雙人合抬的嫁妝架子上屁都沒有一個。除去這空空如也矇事的空架子,大門前就戳著一頂小紅轎冒充光桿司令。
十三不由怒髮衝冠,喝來副官,痛斥他辦事不利後下手讓自己遭秧,一時就要以憊懶懈怠的罪名擼了他。
副官被訓的狗血淋頭依舊是默不吱聲,此刻他卻是不賠笑了,趁十三不注意他悄悄退出人群,不知往哪裡去了。
十三欲轟花轎哪來的滾回哪去,卻不料門前看熱鬧的百姓愈聚愈多,正是個要擠向司令部大門的樣子。
更還有那起鬨架秧子湊樂的,頓時讓十三一個頭兩個大,他欲讓士兵趕走眾人,想想又自覺不妥,一時腦海中憶起民眾對自己那“一辦喜事就摟錢”的嘲弄譏諷,他深感所剩無幾的名譽已岌岌可危,禁不住再被踐踏。為了挽回些許威望,他認為哪怕自己心裡再不要臉這次也不能當眾打臉。
雙方僵持良久,末了,他決定,先讓花轎進來,堵上了眾人的悠悠之口,私下裡再轟人,到時候是怎麼個轟法,是轟走的還是新娘子自願求去的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他心下有了計較,便分派人去接喜轎。
花轎在眾人的簇擁下被抬進了司令部。
十三讓小兵子把嚷著要討喜酒喜糖的人擋在門前,自己則命喜娘扶新娘子下轎。
喜娘歡天喜地地向喜轎裡攙出一個全身披著紅頭蓋巾的小人兒,十三一見登時一愣,他被下轎人的怪異打扮結結實實的給嚇了一跳。
只見這新娘子大冬天穿著一身夏季的羅裙,那裙子肥肥大大直拖地,活像小孩兒穿上大人的衣服扮家家酒,而她頭上蓋的那塊大紅布簾子更是讓她顯得神秘莫測,寓意高深,仔細一瞧卻和他飯桌上鋪的桌布樣式相差不遠。
十三自覺沒娶過媳婦兒但也看過別人娶媳婦兒,甚至於戲園子裡做戲的行頭都比這上心多了。
十三現在顧不上猜度是鐵公雞王扣門扣慣了才整了這副滑稽做派,抑或是他別有深意。
反正鐵公雞王是另有他想也罷,是別有所圖也罷,說一千道一萬,他霍十三是肯定不會娶面前這個小人兒,尤其此時她還頂著一副滑稽怪異,莫測高深的打扮,怎麼看都沒個人樣子。
他打定主意要先去把紅桌布下的人罵上一頓,小姑娘面皮薄,沒準被自己一罵一嚇唬就自行掩面跑了。若她死乞白賴地不肯走,自己正可用“悍婦不從夫”之名趕了她去。
十三自問以自己的高明手段,不怕轟她不走,當然最好她能審時度勢知難而退,倒省了自己多少麻煩。
若她人回去嫁妝回來那更是再好不過了,到時候自己解決了麻煩還保住了僅次於無的清名,真是妙計啊妙計。
思及此,十三心中禁不住為自己叫好,按捺住勢在必得的洋洋得意,他甩出一記凌厲的眼風制止住了喜娘上前提醒他拜堂的舉動,繼而一個箭步上前,他猛地一掀小妖女頭上紅桌布,自己卻躬身鑽了進去,猝不及防和桌布裡的小人兒來了個臉對臉。
卻是在對上對方的臉時,十三禁不住瞳孔微張,一瞬間心跳狂驟,本來醞釀好的千言萬語刻薄字句都在這一刻自動從唇間咽回了肚裡,繼而飄到了九宵雲外,隨著他眼眸中倒映的影子完全消散了。
驟不及防映入他眼眸的的小人兒眉黛青顰,蓮臉傾城,她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深如碧潭,水汪汪晶瑩瑩,渾似黑暗中的燈塔,閃著異樣亮的光,矜貴俏挺的小鼻子下粉粉嫩嫩的唇像注滿露水的花瓣,花瓣下尖尖巧巧的小下巴精緻非常,她清透瑩白的臉上一層細細的絨毛,一張稚嫩俏臉渾似一顆剛吸滿晨光的粉白的水蜜桃,此刻這顆水蜜桃直直定格到十三的眸底,深入腦海。
人間真竟有此絕色?!
十三看她仿若畫中走出的小仙女,又更像誤入凡間的小精靈。她一雙瀲灩剪水的墨曈盈盈波動,盛滿了對世事的無知和天真懵懂。
展眼間,她眸光脈脈流轉,又彷彿能直射入人心裡的暖陽,瞬間把人的心照成一灣柔軟的春水。
十三對著面前這顆攝人心魄的小仙桃兒一時心神倶住,連眼神都不能移開半分。
小妖女被十三猝不及防貼上的臉險些撞上了鼻子,她微微後退,一抬眼看到十三不由心中一跳,看著已呆了的十三,她自己也不由也呆了,只覺面前的人十分眼熟,卻又在記憶裡捕捉不到一絲風吹過的痕跡。
兩人二呆化做一呆,一時都愣愣地說不出話來,各自細細打量著正在打量自己的對方。
一瞬間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和她。
就在此時,忽然傳來一聲警報聲讓十三從夢中驚醒。
“不好了!王二毛子攻進來了!”
十三心下“咯噔”一沉,他像從旑旎的雲山海霧間猛地跌了足。
下一秒,他一手本能地把面前的小人兒護到身後,另一手自腰間掏出槍就要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