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連忙苦著臉告饒:“夫人說的是,這京城甜絲絲的,不適合咱們這些糙老爺們,還是西北好,入冬了還能去深山打獵,銀狐四處跑,獵來還能給夫人做袍子。”
婦人聞言,這才揚起嘴角,笑罵道:“見官說官話!”
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威武大將軍沈信和他的夫人羅雪雁。今日他們匆匆趕回來,便是為了參與沈老夫人的壽辰。而在這之前,他們也未曾向定京城中通氣兒,因著提前拿到了敵軍降書,這般早日凱旋,大約也是為了給京城眾人一個驚喜。
“咱們還未曾有一次瞧過孃的壽辰。”羅雪雁道:“往日裡都是年關回來將陛下的賞賜交給娘,算作壽禮,今日回去的急,倒不知那張火鼠貓披風能不能得老太太的眼。”
“怎麼就不能得老太太的眼了?”沈信一聽,立刻反問道:“那可是件好東西,就算是在戰場上,也是個寶物。有了它,那就是刀槍不入,當初為了獵那火鼠,我可是在山上守了七天七夜,若非你執意要送給娘,我就……給你了。”說到最後,沈信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顯然,這話有些忤逆,不過人的心不是一杆秤,都會有著偏心的部分。沈老夫人雖然待沈信很好,可畢竟不是親孃,血緣關係做不得假,沈信自然還是疼自己的妻子多一點。況且羅雪雁平日裡也跟著他在戰場打仗,這火鼠毛披風對她比對沈老夫人作用大的多,若非羅雪雁堅持要給沈老夫人,沈信怎麼也是先給羅雪雁做了披風再說。
“你懂什麼,”羅雪雁瞪了他一眼:“你年年老太太的壽辰都錯過,即便年關回去後將陛下給的賞賜都給了老太太,誰會真心知道。上次咱們回京,我可是聽說了,京城中還有說你故意不親後孃的。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嗎。你要是不擔心這名聲,嬌嬌可不能攤上一個不孝的爹。”
此話一出,沈信也沉默半晌,的確,定京城雖然不比西北苦寒之地條件艱難,也沒有敵人的刀槍陷阱,可是又哪裡是真正的太平。他們夫婦二人不在定京,流言便也甚囂塵上,實在惱火得很。
羅雪雁又道:“你知道我不懂宅門裡的彎彎繞繞,我們羅家沒這麼多規矩。我只能用最簡單的方式,這火鼠毛披風珍貴,若是得了老太太的青眼,老太太高興了,眾人看在眼裡,流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半晌過後,沈信才道:“還是夫人想的周到。”
“我可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嬌嬌。”羅雪雁哼了一聲,面色突然有些憂鬱:“你我夫妻二人,常年不在定京,雖說西北之地太過兇險,嬌嬌年紀還小,不能帶過去。可這麼多年,我們不曾親自教導,陪伴,是我們對不住她。”
沈信聞言,也嘆息一聲,垂下頭,眸中閃過一抹痛色。
天下沒有狠心的父母,也沒有不愛兒女的父母。奈何他和羅雪雁是註定要在戰場上廝殺的人,而沈妙卻不能同行。兩軍交戰,手段眼花繚亂,綁了對方的親友殺戮的事情不在少數,他們也只能忍痛和女兒分隔兩地,至少在定京城,沈妙的安危不必擔心。
羅雪雁似乎越想越傷心,繼續道:“我時常在想,將嬌嬌放在京城中,是否又是真的安全。沒有父母在身邊,她過得又是否真的快活。我們每年年關與她見面,她總是待我們冷冰冰的,可究其原因,都是我們的錯。所以,無論她做什麼,我們都不能怪她。”
沈妙和沈信夫婦、甚至沈丘都不親,因為這些所謂的親人自小並沒有陪伴她。她親近任婉雲陳若秋,甚至沈老夫人,因著這些人都是與她朝夕相處的,這才是她眼中的“親人”。而沈信夫婦對待女兒千依百順,無論在京城中沈妙的蠢笨有多出名,都不曾對女兒發過怒,因為,這都是他們種下的因。
沈信拍了拍羅雪雁的肩:“總有一日,嬌嬌會明白咱們的苦衷。”
“她真的會明白嗎,”羅雪雁苦笑一聲:“有的時候,我甚至會想,嬌嬌如今如此頑劣,究竟是誰造成的,沈府……”她猝然住口,有些懊惱的看了一眼沈信。
沈信自然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面色也是微微一變,片刻後,嘆了口氣,握住了愛妻的手:“夫人多慮了。娘和弟妹都會好好教導嬌嬌的,若是不對,嬌嬌也不會那般親近他們了。”
沈妙對兩個嬸嬸的態度,實在是好的令人妒忌,如此一來,有些想法,便顯得不倫不類了。
“是我想太多了。”羅雪雁道。她是西北羅家的寶貝嫡女,也是武將家族,雖然是三品武官,家中也各個都是鐵血漢子。羅雪雁是最小的妹妹,上頭有三個哥哥,所以自她出生,家中只有父母哥哥,沒有那麼多腌臢事情,見識的高門大戶陰私少,便不曉得這其中的險惡。
想來若是曉得了,定是寧願讓沈妙冒著危險帶在身邊,也不願將沈妙一人留在那可怕的沈府了。
正說著,便聽到身後有人叫道:“爹,娘。”
沈信面色一沉,怒道:“外頭有人的時候,叫我……”
“沈將軍!”來人連忙道。
“別理你爹,”羅雪雁白了沈信一眼:“裝模作樣。”
來人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生的也算儀表堂堂,小麥色的面板,笑起來有兩個酒窩,便與他增添了一份難得的孩子氣。這青年長得和羅雪雁頗為相似,正是沈信的嫡子沈丘。
沈丘今年二十有二,早在十歲那年就被沈信帶上了戰場歷練,說是嚴師出高徒。沈丘倒也勇猛,這麼多年來,功勳也掙了幾次,如今是從四品小將。
“爹,娘,你們的壽禮送了,我該送什麼呀?”沈丘撓了撓頭,有些茫然。
“這混小子,你送什麼禮,問我們作甚,男子漢大丈夫,連這點小事都拿不定主意,還上什麼戰場!”沈信抓住機會就數落兒子。
“我這不是許久沒參加祖母的壽辰嘛。”沈丘彆彆扭扭道:“我也不知道送什麼,總不能將殺了多少個敵軍的功勳報上去。壽辰日多不吉利。”
羅雪雁被沈丘的話逗笑了:“無事,之前陛下不是賞過你一匹天絲錦緞,你將那個拿給老夫人。我聽聞,如今定京城中這天絲錦極為短缺,宮中的娘娘都不見得有,老太太能得一匹,自然歡喜。”
“可那是要送給妹妹的!”沈丘急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