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依顏薰兒拙見,逝者已逝,生者若久久不能釋懷,只是給自己徒增傷悲罷了。”
顧齊修輕聲嘆氣,“換做你,你能做到嗎?”
顏薰兒答的乾脆:“不能。”
顧齊修亦認同,道:“所以,所謂勸說之辭,不過是局外人說說而已。”
顏薰兒明白,人人都知勸別人如何,不代表自己碰到相同之事也會願意如此勸自己。
“如果此番遭遇換到我身上,逝者已逝之辭反而是我此生都不可能放下血海深仇的緣由。勸人不要冤冤相報,不要殺人,只不過是為了維持法度,維持人心,若是殺人成性不會被世人詬病,不會被善惡尺度衡量,左右已死之人是換不回來了,負仇之人大可殺千萬人洩恨。但人自始便生在法度之內,左右換不回來,心中之痛也無法消除,勸說他人不再造殺業比較合理罷了。”
顧齊修面色沉吟的看著顏薰兒,一言未發。
凝視著齊王目光中的苦澀,顏薰兒忽覺自己太置身事外了,忙繼續道,“不過說此話的終究是局外人,局外人不懂局中人之痛,誰都不該被委屈,若真覺得復仇才能是自己暢快些,那還管什麼善惡是非之度,有仇只管報,有氣只管撒,只要是能夠彌補傷痛的辦法,只管去做就是,話柄是留給他人的。”
不知為何,顏薰兒一下子沒收住將話題帶上了個新高度。
顧齊修也不打岔,只道:“若我真覺殺人才能平怨,真的能為了滿足自己,再殺去北離一次?”
顏薰兒搖頭。
顧齊修道:“那你還說任自己開心就好,不管善惡是非之度。”
顏薰兒道:“道理如此,但是我知道,您不是以殺戮為樂之人。不然也不會在大捷之時收兵,大概此時已經沒有北離國了。您是明君,雖然心裡放不下十五王爺之仇,但仇恨和思念一起,早就埋進心裡了。您同意慕晴公主住在宮中便能證明,據我所知,她可是北離先王越硯山的嫡女,您後來發現慕晴和慕天兩名漏網之魚,也沒有繼續追殺啊。”
聽到這裡,顧齊修似乎無意的輕攥左拳,強行壓住沉痛之感,“慕晴已經死了,北離藉此向我發難,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我在尋仇,故意把她當人質關在宮裡,然後逼她自殺,意在挑釁慕天的。”
外面就是這麼傳的,那日潛入宮中的數百北離叛賊也都是這麼說的,他被扣了這麼大一頂帽子,實在是沒辦法繼續作壁上觀。但戰爭哪有那麼容易,顧慕楓早就按捺不住,如今有了藉口便忙不迭屯兵請戰,可戰爭年代他付出的代價實在是面揮之不去的陰影,怎麼能憑一時之氣再生戰端。
顏薰兒那日可是看著慕晴自殺而死的,長這麼大第一次見人死在面前,那麼猙獰,又那麼可憐,至今想起仍會膽顫。她被顧齊修嚴肅的口吻嚇到了,以為他是生氣了,怯生生的縮著腦袋,“我不知道慕晴公主為何要自殺,但一定與您無關。”
顧齊修這才意識到自己話說重了,收斂了起外露的鋒芒,面色平和道:“走吧。”
沒一會,兩人到達皇城宮門,門外有值夜的守衛,宵禁在亥時末,顧齊修出來的時候便是守衛特意開的門,這一班守衛過時交接也沒離開,就是為了等齊王回來。
快到丑時,顧齊修才姍姍來遲,守衛接到觀望臺上的訊號便提著燈遠遠迎上去,卻發現齊王還帶了個人回來。
小守衛恪盡職守,未敢發散好奇心,到了齊王跟前,暫且將燈放下,雙手交握俯身,“齊王,”說完他頓了一下,這麼晚和齊王一起回來,想必也是個有稱呼的貴人,若是現下無稱呼,必定很快也要有了,小守衛很懂事,又朝齊王旁邊這位‘貴人’鞠一躬。
顧齊修對這守衛細節完美的小動作十分滿意,主動開口:“相府四小姐,顏薰兒。”
守衛繼續:“顏四小姐好。”
龍元國守衛宮牆的軍隊是守城軍,夜裡交班守城門和觀望臺的守衛便屬於守城軍的一支;往上一級的是巡視宮闈內的殿衛軍,這兩支是皇城內專門當值巡視的軍隊。殿衛軍高一級,工作清閒些,優待相對較多,俸祿也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