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在饑荒年代裡面,狼群更具有攻擊性,狼群看準了這少見的“餐食”,就擺好了陣型,以狼王為首的壯實的狼把一行人重重包圍了起來。
四個人一手揮動著火把,一手又揮動著長木棍,試圖把狼群恫嚇住。
就在混戰之中,嚴肅不小心掉進了山腳一處水塘裡面。
人常常在這種時候,腦海裡如放電影一樣,顯現出自己這“一生”經歷的最美好的時刻。
嚴肅腦海裡像倒帶一樣,播放著自己人生幾個片段的最美好的時刻。突然,嗆的幾口水把他從驚厥中驚醒。
如果嚴肅因為這個就走掉了,那麼他的人生似乎也沒有什麼多大的意義,沒有發多少光和熱。
人到老了,如果還是如同壯年時候的胃口,少年時候的壯懷激烈,中年時候的慾望,那麼可能他死也不甘心。人在彌留之際,身體衰朽的技能和疾病已經壓制住了任何強烈的慾望,覺得死也沒有那麼可怕,對生也沒有那麼留戀。
嚴肅做過幾次這樣的夢——他站在一個土坑中或者電梯箱裡面,摁一下按鈕之後,一閉眼的功夫,自己的肉身就穿越重重的阻隔,到了很遠的地方或者更高的樓層。如果一個人不相信自己可以在這個世界以後穿越重重黑暗,到達一個彼岸世界,那麼他在這個世界裡肯定也會過得不安生。在這個意義上,彼岸決定此岸。
但是,如果我們不相信此岸的生老病死有著它美妙、安排好的規律,那麼我們就會在抗爭命運中墮落到永不甘心情願的地步。此岸就沒有意義。睏倦時候恰到好處的一個枕頭、夏天雷聲剛過雨水打在地上泛起的泥土清香、踢完足球送來的一瓶水、三五好友一起聚餐吹牛,本身並不是意義,不過是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有了放置的位置。但是,如果我們剔除了此岸的喜怒哀樂,那麼今生和來世這一雙重奏,就是不完整的。此生的樂,是來生的預演,帶著來生喜樂的種子,具有來生喜樂的特質和表現形式。
我們有什麼理由說此岸不是奔著彼岸去的呢?
一個人吃著山珍海味,但是吃完之後就要被執行死刑,那麼他這一頓就不會吃得舒坦。
我們在此岸一切的努力、經營,並非是像陀螺一樣需要不斷擊打保持旋轉,而是不斷迎接驚喜,並且,既或是沒有驚喜,也是平安祥和的。
那麼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呢?
嚴肅的腦海中如電光火石一樣,蹦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總有人說人生如夢,一切都沒有意義。
那麼,靠自己的努力養活一大家子,看著自己的孩子求學結婚就業,算什麼?肖申克的救贖有什麼意義?患幽閉空間恐懼症的母親從山洞裡從匪徒手裡救出自己的孩子算什麼?
把一個人的一生比作一天的話,他從早上起來,洗漱之後就開始了轉陀螺一樣繁忙的一天——上午出門給羊喂水,在山上牧羊,中午支起鐵鍋做飯、吃飯,下午接著放羊,把陷在泥坑中的一隻羊拉上岸,給幾隻羊接生,晚上把羊群趕回圈裡,關好羊圈。
這個人早上新來到晚上睡覺,幾乎沒有一刻在思索今天一天的意義。而他做的所有這些事情,難道不正是今天一天的意義嗎?
如果你是大人物,可以施猛藥治療世界的沉痾,如果你是小人物,就用心一點一點修修補補這個世界,儘自己公民的義務。
卡夫卡說:“人只因承擔責任才是自由的。”
這是人生的真諦。
這無關乎身體和物質上有多大的享受。
有人會問,就為了這人世間的至暫的溫情片段,耳鼻眼舌肚腹的滿足,漫漫人生路上出現的如螢光一樣微弱的小驚喜,值得我們來這世上一趟嗎?
多巴胺濃烈短暫,內啡肽才持續得平靜長久。我們人體被設計出來,可能是基於長久的幸福感才是極深極寧靜、極篤定極滿足的吧?
儘自己的一點責任。嚴肅想到,雖然遭難但是不後悔。
延續這人間煙火,任憑它平庸,任憑它不熱烈,任憑自己傷痕累累。
到最後,這一切的“無意義”似乎恰恰累積成了“有意義”的一生。
嚴肅陷在了水草叢中,他明顯地感覺到汙泥拖拽住了他的雙腳,讓他的雙腳軟綿綿地,發不上力。他只好用手攀扶著岸邊,用巧勁一點一點地把雙腳拔出汙泥坑。經過剛才的混亂和掙扎,他手裡的火把和長木棍已經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而狡猾的一隻狼看到他現在手上沒有能夠防禦的傢伙,正在打著他的主意,在岸邊蹲著守候著他。嚴肅把攀扶在岸邊的雙手抽回,陷入了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境地。而岸上的那幾個人仍然在揮舞著火把和木棍,讓狼群不能逼近他們的身體。狡黠的幾隻狼在集中對付三人當中的兩個中年人,趁這兩個中年人不能分身之際,另外兩隻狼張開獠牙,向三人當中的一個老年人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這位年級大的官員,不愧是鐵錚錚的漢子,在軍營裡待過幾年,硬是把這幾隻狼逼得不能靠前近身。
狼的攻擊並不是從一上來就拼盡全力驅動自己的全身撲向進攻物件。它們也在試探,隨著木棍的揮動,狼遵循著進退進退的節奏。它們似乎希望透過這種僵持,尋找幾個人的破綻。
這幾隻狼張著獠牙,鼻子上因為張嘴而擠出來的兇狠的幾道紋路,伴隨著嗚咽的嘶吼聲音,越發襯托得狼的血盆大口的恐怖。這給人很大的心理壓力。
幾個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儘管是冬天,但是幾個人已經手腳綿軟,感覺到自己汗流浹背,狼群暫時停止進攻的時候,這些背上流淌的熱汗過了一會就變涼了,在自己背上涼颼颼的,浸溼了自己的內衣,像有人將雪塊塞進了自己的脖頸。
嚴肅趁盯著自己的那隻狼暫時撤退的時候,嗖地爬上岸,手裡拾起剛才掉在地上的木棍,擺出防守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