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道:“我還記得你的陪侍丫鬟小環曾說你擅長撫琴,卻也對笛曲這般知道?”
陳瑩笑道:“我雖愛撫琴,但笛簫等歌管皆是樣樣不落的。”
莫寒道:“倒也是。只是你這首曲子確實悲情蒼涼又不失悠揚,這讓我委實有些控忍不住,便記起了一些傷心事。”
陳瑩道:“公子家道殷實,乃大家出身,侯門世子,竟也有傷心事不成?”
莫寒苦笑道:“在外人看來,確實如此。但有些事,也難說。”
陳瑩道:“瞧公子的模樣,難不成是為情所傷?”
莫寒看向陳瑩道:“姑娘竟一說就準,還真是我的知音。”
陳瑩笑道:“倒也是胡猜的,看來公子也是個多情之人。”
莫寒道:“只是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罷了。”
陳瑩嘆道:“原來是可望而不可得,公子也是個可憐人。”
說到這裡,陳瑩不禁淌淚而出。莫寒見她如此,便向她說道:“姑娘該也是有故事的。”
陳瑩道:“是啊,每個人都有故事。”
莫寒想了想,道:“我還挺想知道你回家後的一些事情,可否說一說?你來至京城,你父親可也跟著來了。你一個大家閨秀離家這麼遠,家裡人必定擔心的。”
莫寒此話戳中了陳瑩的痛處,這也一直是陳瑩難以啟齒之處。不過她來京城,其實也就是為了投奔莫寒而來。只是她四方打聽,卻不知那位喚作“莫生”的卻原來是喚為“莫寒”的世家公子所在何處。
莫寒見陳瑩若有所思,並不答言。只衝她道:“陳姑娘,你必定是遇著事故了。若是有什麼事,不妨同我說說,看看我可否助你一助。”
陳瑩心中的痛本是無處可訴,便連她最為親近的高婉還有張蓉兒都並未告知。每當舊痛臨近時,她便一個人對月長泣。不得舒解時,也只好抱琴彈曲,寄情於聲。
這會子她心心念念就坐在她眼前,她雖仍覺難以說出,卻欲吐不快。
於是便朝莫寒道:“我可以還叫你莫大哥嗎?”
莫寒點頭道:“當然可以。”
陳瑩道:“好,莫大哥。你可知你離莊之後莊內都發生了些什麼?”
莫寒搖搖頭,道:“不知,難道那夥賊匪又來生亂了不成?”
陳瑩道:“並非如此。他們倒是沒來,但我的事故卻已傳遍莊內莊外了。”
莫寒驚道:“那後面卻怎麼是好?”
陳瑩道:“因我的醜事傳開了,時常便成為別人的笑柄。父親竟也容我不得,還說要將我許配給那夥山賊,我真是有苦說不出。到如今,我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根本不在意我是否有被凌辱。他們只在意我是否出了莊子,是否與不明不白之人糾纏過。我縱有萬種委屈,卻又向誰去訴!莫大哥方才提到的小環,也是她看不過。深知我日後必定要吃虧,欲救我於水火之中。才會拼了命的救我出去。後來我總算出了莊子,我想我無處可去。小環便說讓我去京城找你,還說待我在京城安頓之後,便去陳家莊接她呢。
我當時也是憨傻,竟信了真。於是騎馬跋涉了好幾百裡,因疲乏得緊,就在客棧歇息了幾日。竟沒想到,家裡的事竟傳得這般快,小環...小環她...她因私放我離開。竟被爹爹用藤條打死!我當時險些暈了過去,在那客棧歇了半個多月,愣是將身上的盤纏都花完了...”
陳瑩講到此處已是伏桌抽泣,莫寒卻是拳頭捏緊,怒髮衝冠。想這世間為何竟容不得一茵茵女子,叫人可氣可悲可嘆。
陳瑩直泣了一會兒,再用繡帕拭下淚珠,再接著道:“後來我好容易到了京城,想卻也不知該如何找你,身上的盤纏又花完了。真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之地了。卻遇著了屈姐姐,是她看我流露街頭,甚是可憐。便帶我去館裡吃了幾碗粥米,後來也是得知我擅撫琴弄曲,便收留我當個樂手陪客了。那時她問我的名諱,我想著既是偷跑出來的,那便不能說真名兒。不然被她知曉了,能不能繼續收留我還在其次。倘或被家裡人知道了,我卻哪得片刻安生!也就臨場想了一個名諱,便叫陳雙霜,屈姐姐便喚我霜兒了。”
莫寒望著陳瑩那邊說邊哭還邊自行擦淚的模樣,自己竟是心痛如絞。尤其是那死了的小環,竟全是從這個由頭上來。莫寒一時雖是滿心苦楚,卻難以道出。只是關切地望著陳瑩,卻不知如何是好。
陳瑩瞧莫寒那樣兒,也知道他深為痛心,又見莫寒那膛目結舌之態,倒覺好笑起來,也就笑著道:“莫大哥,你不必為我悲傷,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如今我因不得知心人抒發幾句,也甚是悶在心裡。今日得以在莫大哥這裡一吐為快,我卻覺得好多了呢。”
莫寒道:“你有如此遭際,竟全是因我而起,我沒有在你最窘迫之時及時出現,害得你如今歸不得家,漂泊不定。陳姑娘,皆是在下之錯,造成姑娘如今這般,真是罪不容恕!”
陳瑩忙打住道:“莫大哥豈可這樣說!若不是莫大哥將小女子自那夥賊匪手中救脫出來,只怕小女子早已不在人間了。如今雖有些遭遇,小環也因我而死,此時悔恨已是無用。但在這迎湘館內,我可每日奏曲鳴音,已是十分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