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友全自信不是一個意志薄弱的人。他在蒙學畢業之後不顧家人反對,堅持入伍,而且在軍中表現頗佳,實在是因為強中更有強中手才未能如願轉升士官,然而這回他卻是真的被人忽悠了。
隨這個第一次見面的行商下了車,張友全才知道此人的名號,姓沈名大成。此人雖然來自京師,但祖籍崇明,是海軍都督沈廷揚的族侄,自然也是粵督沈猶龍的族人。
“當初家叔在內閣供職,我才隨他遷來京師。”沈大成道。
張友全被這些名號炫得雙眼迷離,頭腦懵懂,渾然沒想到更深一層,迷迷糊糊就跟這沈大成走了,盤算著到了京師再給家中郵一封信,隨便找個藉口,過幾月再回家裡。反正他一個八尺大漢,難道還怕被人賣了不成?
誰知跟著沈大成到了京師,才知道自己真的被人賣了。
“兄弟,有錢麼?先借愚兄些許應個急。”沈大成從容對張友全說道。
張友全覺得這種情形之下,應該轉身就走才對。
只是……
眼下的全景卻是一干混混堵著沈大成的家門,虎視眈眈地盯著沈大成,要他還債。
在斑駁漏風的門板之後,張友全還能聽到屋裡婦人的啜泣聲。
即便再沒有社會閱歷,張友全也看明白了:這位沈大哥欠了人錢,孤身跑路,人家討債的肯定天天堵在家門口要債,嚇得老婆在門後直哭。
雖然從沈大成坐公車趕路就能看出這位行商並不成功,但沒想到他其實是個破了產的商人。
所謂買橡膠做盔甲,多半隻是一個充滿正能量的大明夢吧。
張友全為自己耽擱了數日光陰十分不值,熱血衝頭,就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卻又鬼使神差地問道:“他欠你們多少銀兩!”
那些大漢見到張友全身材魁梧,揹著火銃和作戰行囊,知道他是個退役士兵,本有七八分顧忌。
這些當兵的多有故舊,接連成了勢力,輕易沒人願意招惹他們。見他開口問銀子的事,討債人總算安心了許多,也不敢亂說,只道:“當日沈大成借了十兩本金,如今連本帶利該還三十兩。你要替他還麼?”
張友全望了一眼沈大成,沈大成嘴角抽了抽,辯解道:“朝廷有律文說得清清楚楚,利息不得過本金之半!你們這是犯了高息謀利之罪啊!”
那幾個壯漢正待使橫,只見張友全已經扔掉了背囊,一杆火銃在手,冷聲道:“官府說多少就是多少!你們若是不服,就去見官!”
那幾個大漢看了一眼黝黑的火銃,為首那人上前一步,拍了拍胸口,道:“這是兄弟們的辛苦錢,甭管官府怎麼說,哥幾個是要定了的!你有種就朝這兒打!”
兩人相距不過十來步,以軍中火銃手的考核標準,七十步內人形樁十中其八才算合格,張友全絕不相信自己會打偏。
關鍵是,現在火銃裡還沒填藥呢。
“爺們,有種拿銃,沒種開火?”那為首的混混又踏上前一步。
張友全腦袋一熱,突然手上一沉,原來是沈大成已經按住了銃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