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有許多潛規則,名為慣例。趣~讀~屋雖不見於經冊典制,但對人的規矩猶大。其中南人不得掌戶書便是其中之一。倪元璐是浙江上虞人,如假包換的南人,而且還是旗幟鮮明的東林黨人,起碼也是東林同情者。
這兩條中沾上任何一條,在崇禎朝都不可能擔任戶部尚書的職位。尤其是後者與東林有染,嚴重違背了崇禎皇帝“借刀殺人,鳥盡弓藏”的朝政策略。
然而倪元璐就是與崇禎投緣。
即便是陳演、魏藻德幾經諷刺倪元璐“書生不通錢糧事”,崇禎帝也堅持讓他做了戶部尚書。
在聽聞兒子也有意要用倪元璐掌戶部之後,崇禎不免對自己的眼光加以讚歎,竟然跟兒子所見一樣。只是旋即反應過來,如此想法大失帝王意氣,轉而讚賞兒子能夠有自己一般的眼光。
從蔣德璟那邊出來之後,崇禎也不管屏風不屏風的事,直接去了文華殿。正趕上朱慈烺與倪元璐討論書法繪畫。崇禎以為自己來晚了,也沒多問,因為自己也好此道,一同聊了幾句,便讓倪元璐告退了。
“父皇此來是有何吩咐麼?”朱慈烺等倪元璐告退,又才問道。
“無事走動一番。”崇禎乾咳一聲,也覺得這樣掩飾有些心虛,又道:“你在與倪元璐商討戶部之事?”
朱慈烺不知道崇禎怎麼會有這樣的聯想,因為在他看來倪元璐在財政方面完全沒有天資。反倒是以前的戶部司務蔣臣,在行鈔法的問題上進行過深入思考,這也是朱慈烺打算提拔使用的原因。
不過既然皇帝問道了戶部之事,朱慈烺正好透露些許中央六部改制的問題。
“父皇,戶部尚書一職,恐怕還要思量。”朱慈烺道:“兒臣近日來與幾位老先生商討了六部事宜,略有些許微薄之得,敢奏聞父皇陛下。”
“哦?六部改制?說來聽聽。”崇禎大大方方在寶座上坐下。等朱慈烺道來。
朱慈烺讓近侍上了茶水,方才道:“父皇,自隋文創設三省六部制度以來,唯到國朝高皇帝廢三省方有更張,期間足有千年光陰。千年間滄海桑田,何況人事?故而兒臣想對六部加以變革,以細化其責。趣/讀/屋/專精其事。”
崇禎點了點頭,意識到這是個大題目,若是沒有深入思索恐怕不便表態,故而只是聽著。
“六部以禮部為首,其職責大約四分。”朱慈烺侃侃道:“其一,管理學務。掌文教考試事,為國家掄才之典;其二,考吉、嘉、軍、賓、兇五禮之用,執掌綱常;其三,提督會同館,篤行賓禮。其四,掌筵饗廩餼牲牢事務。”
這些對於皇帝而言是常識不是知識。所以崇禎腦中只是過了一下,便覺得這個分類倒是沒有遺漏偏差,微微頜首,示意朱慈烺繼續。
“兒臣以為,禮部與鴻臚寺、光祿寺之職責皆有重疊。”朱慈烺道。
鴻臚寺負責典贊,光祿寺負責筵饗,與禮部的關係既獨立又統一。因為禮部的規制高,禮部尚書人稱“大宗伯”。在官場慣例中又是“儲相”,所以這兩位小九卿基本淪為打下手的小廝。
“兒臣以為,禮者,立國之本也,故而禮部仍掌學務、考試之事。而五禮之用,盡歸於鴻臚寺;筵饗廩餼牲牢事務盡歸於光祿寺。至於會同館,因為兵部也有。故而兩部之會同館歸於一處,專設交通總署統轄。”
崇禎微微皺眉,思考這種方式的可行性。
掌管學務考試是禮部最重要的職能,毋庸置疑要留在禮部。五禮之用對於鴻臚寺而言也是本職工作。的確可以全都交下去辦,最多就是碰到重要典禮派個閣臣督導。
光祿寺原本還要負責大內的膳食,但不知從何時開始,皇帝用餐的典制就混亂不堪,基本是想讓誰做就讓誰做,萬曆時還讓各監、局提督太監輪值進貢。所以光祿寺也只是負責祭祀、筵席的安排。
“我兒所設總署,大約在部寺一級,是否太高了些?”崇禎對交通總署提出質疑。
朱慈烺設想的交通總署其實就是後世的外交部。他最初也是下意識地吐出了“外交部”這個名詞,然而幾位閣老卻完全不解其意。直等他略加解釋,閣老們才明白這是“掌對外交往之事”。
雖然明朝已經有了明確的“外國”概念,並在正式文字如奏疏中使用,然而“天下四方,王土王臣”的概念仍舊深系在傳統士大夫心中。由此而產生的宗藩體系,實在很難以“內外”來區分。
譬如中國與朝鮮,可以名為外國,但朝鮮實際為藩國,大明是宗主國,派去的使者為天使,冊封其國王等禮制一切盡如國內冊封親王。
這算是外交?內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