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7章 90.“再告訴我多一點。”
“昨日之事，讓先生見笑了。”
鄔潛自知圍場失禮，於是隔天再次邀請傘南，把欠上的那頓飯給補了回來。
傘南面色從容地同他寒暄幾句，對此表示理解：“夫婦之間哪有隔夜仇，夫人一時氣憤，公子不用往心裡去。”
“若真如先生所說，她只是一時起意便好了。”鄔潛嘆了口氣，似乎是話裡有話。
傘南這幾日已經摸清了鄔潛的脾氣，知道他本質上就是一個分享欲旺盛的少年人，雖然眾星捧月，但卻全沒有富家公子的高人一等，甚至比尋常同輩還要更好相與。直來直去，藏不住心事，連包容度也很高，否則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下就能和自家夫人爭吵起有關尊嚴的問題。
而且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雖然在大部分場合都會表現出些微的意氣和驕傲，但在傘南看來，這些更像是一種對外的求證。比如每次出完風頭或引起側目，鄔潛就會頻繁注意到身邊人的臉色和反應，像是來以此確認自己的身份、以及行為的正確性。
這種試探和不安絕對不是發自內心的張揚和自信，更像是在努力扮演一個完美的人，然後強行粉飾潛意識裡的另一個自己。
自卑和膽怯嗎？
傘南暫時得出結論。
他向來會扮演一個合格的聽眾，懂得用求知慾換取信任，於是順著話頭繼續問道：“既然公子跟夫人之間矛盾已久，當初為何要成婚，而如今又為什麼不選擇和離呢？”
鄔潛搖了搖頭，苦笑道：“實不相瞞，我同阿和青梅竹馬自小相識，早就定了娃娃親，本來感情是極好的。”
“可在十二歲那年，我父親為爭權柄而發起內亂，混戰之間，我倆不幸被仇敵所俘，用作籌碼威脅父親。”他下意識喉頭吞嚥，語氣緩慢起來，“當時情況緊急，就算傾盡全力也只能救下一個人，所以父親選擇了我。”
傘南立刻明白其中暗示，視線微眯：“所以，是你們舍棄了她？”
“......”
但鄔潛沒回答這個問題，只眉眼緊鎖著，像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自說道：“當時的我一無是處，只能眼看著阿和再落敵手......後來我也帶人回去找過她，可是卻毫無所獲。”
他忽然止住聲，停頓了很久。
“我們曾經都以為她活不了了，直到半月之後，蝰大人親自將送她了回來。”鄔潛再度停頓，換氣聲很長，“連同所有被劫走的俘虜。”
“當時的戰局禍及太廣，甚至驚擾到了其他族群，這才傳進了妖神的耳朵......他是來平定戰火的。”
鄔潛語氣流暢，想來對這段記憶十分清晰，像是已經回想複述過無數遍。
“當時他甚至都沒有踏進家門，我們全家上下都一起在府門前接駕。礙著身份和威勢，只有作為新任族長的父親有權得見妖神真容，我等只能俯首跪候。”
“可哪怕看不見，我也能聽見蝰大人始終未曾下馬，就連那懶散尋常的說話聲都脫塵高貴，透著股遠超父親的悠然和傲氣......”
他說這話時嗓音無故飄遠，臉上不自覺浮現的表情倒更像是尊敬和羨慕。
“他們當時說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說到最後，蝰似乎丟了個什麼東西滾到父親跟前。我當時好奇，偷偷抬頭去看，才發現那竟是敵軍頭領的首級......死不瞑目，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父親對抗了大半輩子的敵人他竟然那麼容易就抓到還處死了。”鄔潛嗤笑一聲，話裡滿是自嘲，“我當時就覺得，你我爭得要死要活的東西，於他而言可能只是一場鬧劇。”
他深呼一口氣，讓自己的心緒重歸平靜：“被送回來的，除了阿和那些俘虜，還有敵對方的親屬女眷。”
“蝰臨走時說，既然勝負已定，就莫要再為難婦孺孩童了。”
“父親不敢不從，這些人至今都好生照顧著。”
傘南聽得入迷，在鄔潛出聲的瞬間，腦子裡就已經跟隨文字想象出蝰高坐於馬背上，視線俯落人群的畫面。
身前是信眾朝拜，背後是紅日高升，燦爛的，張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