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冷靜至極,也完全不是憑著一腔熱血犯下的罪行,現在卻敢大言不慚地跟我說是義憤填膺無處宣洩,不是很好笑的事情麼。”
“我從來沒有為自己的罪行辯護過:在法庭上我一言不發,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只是事不如人願;在地窖裡我默默承受刑罰,觀察這是否會送往受害者的手上,給他們帶去慰藉……只是這錄影,顯然沾上了一股銅臭味。”
“我的良知自始至終未曾泯滅過,它一直在我心底閃爍著——我承受的苦痛,就像澄澈的清水一樣,把它洗滌得通透鋥亮,無時無刻不提醒我何為對,何為錯。”
“罪行於我,就像是隱隱作痛,偶爾還會發作的陳疾舊傷,我永遠不會放下它,而是習慣了這份疼痛,揹負著它走下去……所以我不需要一直反覆提及些什麼,來彰顯自己是正確的,自己是正義的。”
說到這裡,姬霄用右手大拇指扣住了刀柄,拍起掌來。
由於刀不能放,所以左手拍不到右手的掌心,只能用右手去拍左手。
又由於右手只有指尖能夠拍到掌面……總而言之,他拍的很用力。
傷口撕裂,鮮血湧出的那種用力。
在這種情況下,就連那拍掌聲,都被帶出了種溼黏黏血淋淋的味道。
啪,啪,啪,啪,啪……
這個時候,本來應該是最好的掙脫時機:只需要用盡全力往前一拱,只用一根拇指握刀的姬霄,猝不及防之間,顯然是不可能留住身前那個人質的。
可不知為何……當那個人質瞥向自己身旁不遠處的,那張染的血紅的手掌,不知是被姬霄說的這一番話給刺痛了良心,還是單純被他的狠辣勁給鎮住了——那個安保竟只是怔怔地坐在原地,沒有反抗。
“你給自己良心找的藉口,真的找得很好,”姬霄一邊拍掌,一邊真摯地說道,“我真該請你當我的辯護律師——這麼一來,法院的最後審判,估計還要讓原告方給我賠上一筆錢。”
鋪墊了這麼久,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直接諷刺了一句……要不是這樣,心底實在憋的慌。
姬霄不認為自己是君子,這似乎沒有大錯;但對方若是覺得他孫大樹不是小人,那就有點噁心人了。
聽完這一大段話,孫大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人要看到錯誤才能避免再犯,才能改正錯誤,成為更好的自己。
姬霄看到了自己的錯誤,也看到了前方的很多錯誤,這些錯誤就像是一個個深不見底沼澤泥潭,而他這個人,即便知道會越陷越深,先前為了復仇,即便會死無葬身之地,也要在泥潭中一邊下沉,一邊前進。
在他看來,孫大樹一行人,老早就看到了一個個沼澤的位置,他們並不是無意間淌進去的,也並沒有些至少聽起來好聽些道貌岸然些的理由……但他們有一層面紗。
不對,也許不能被叫做面紗,也許得被叫做面具:醜陋的理由被一層層華麗的外皮包裝起來,成了他們的游泳面具,正是憑藉著這麼個東西,他們才能在腐爛的泥潭裡遨遊——而臉皮,也因為帶了什麼個面罩而增厚了不少。
這樣的人,面具被撕去的瞬間,一定會急的手忙腳亂,至少,姬霄是這麼認為的。
出乎意料的是,閉上嘴好一陣的孫大樹,再次張口時的第一句話,心境要比先前不知道平靜了多少倍。
“你的確是條漢子。”他如此說道。
“啥?”姬霄目瞪口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什麼東西?”
他是不是氣傻了,氣瘋了,腦子有點不對勁了?姬霄在心底暗暗琢磨道。
孫大樹並沒有收回自己的話,反倒是搖了搖頭,接著解釋道:“不是條漢子的話,說不出剛才的那一番話來。”
“……你是條敢作敢當的漢子,這一點,我很佩服。”
本來還在心底盤算著在對方氣急敗壞後,怎麼利用這個情緒和思維上的漏洞的姬霄,一瞬間有點不知道說什麼為好了。
“我不打算為自己辯解些什麼,但是生活遠比我自己以前想象的要難……有時候,需要很多妥協,才能活下去:大家都鑽過狗洞,如果你不鑽,就是不合群——不合群,就不能跟大夥兒吃同一鍋飯。為了一家能吃上飯,我選擇彎腰繼續向前走,假裝我沒有注意到一路上其他人的目光。”
說著,他抬眼看向姬霄,似乎是在用眼神試探著,對方到底將自己這番話聽進去了幾分,又聽懂了幾分。
“很遺憾,我不會說自己很理解你的做法。”姬霄聳了聳肩,做出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
“之前我也遇到過這樣的選擇:”
“我選擇了挺直腰板迎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