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尼凱亞並不是一個古已有之的世界,當帝皇從銀河中探測到它時,它仍在未成形的熔岩與風暴中翻滾。
阿里曼知道是與馬格努斯相熟的原體佩圖拉博一手塑造了它,將它重新打磨塑型、雕刻拋光,在翻滾岩漿的裂隙裡填補頑石,在破碎的天幕下矗立鋼鐵,讓尼凱亞重生為嶄新的輝煌殿堂,一個徹頭徹尾的藝術世界。
首席智庫能夠輕易地想象這一切,因為他親眼見證過無數鋼鐵勇士創造的建設奇蹟,即使那是在百餘年前,而他的遺憾從未被彌補。
阿里曼收回朝向窗外的視線,知曉在接下來航行於現實宇宙的數小時內,窗外的風光都將一成不變,如同時間在此凝固。
但真正凝固的是靈能,這是一片靈能幾乎禁行的特殊領域,唯有導航員和星語者擁有必要的有限靈能許可權,也唯有足夠強大者可將這層令人窒息的人造帷幕簾帳撥開,但馬格努斯不會這麼做。
因為緋紅君王親手締造了尼凱亞與靈能相關的一切。
就在阿扎克·阿里曼身邊,中間有一位年邁的憶錄使馬哈瓦斯相隔之處,馬格努斯倚靠在他的座位中,紫紅長髮紮成銅絲絞線般的髮辮,蓋在身披的金紅外袍與掛滿青金石與琥珀的金色外甲上,髮辮末梢編進幾根孔雀綠的漸變鷹羽。
單片眼鏡遮擋著他的單側眼睛,不久之前這隻尊貴的眼睛因為某場災難而受損,否則,阿里曼難以想象,如果馬格努斯能夠以兩隻璀璨的燦金美麗雙眸同時掃視尼凱亞大會上的眾人,那將是何等值得珍惜的絕景。
他的膝上平放著一本厚重的書籍,用獸類皮革的深褐色皮帶扣緊,書籍邊角包裹著精金的撞角,這是康拉德專門贈與他的包裝材料。
阿里曼知道那就是馬格努斯之書,他的基因原體為了這場大型會議,將無數年份的心血傾注其上,並在最後的修訂期限內,幾乎遮蔽了一切外界的干擾,除了與莫塔裡安的必要溝通。
這將是一本全面的聖典,足以為日後數個世代的阿斯塔特提供靈能使用上的指導。
“我們快要到了,”馬格努斯說,輕輕眨了眨眼睛,珍珠紅的手指搭在他懷中的馬格努斯之書上。他注目於虛空,比任何人看得都更加遙遠的風景存在於他的眼眸之中,而後,他的雙眉皺起了。
“怎麼了,大人?”阿里曼問。
在尼凱亞星系周圍,他看不見以太環境之中的湧動波濤,呈現在他眼前的只有虛空,與星圖上全息投影的尼凱亞大劇院:白色大理石柱林立,精雕細琢的柱頭上繪有金色的捲曲花紋。穹頂高懸,天穹繪滿大遠征中的無數光榮征服之景,莊嚴無比,壯觀無雙,即使泰拉皇宮之內,也並不存在如此壯美的大型會場。
“沒有,”馬格努斯說,“他沒有來。我看不見他貫穿天穹的以太光輝,看不見如星炬般熾烈金色日光——我們與尼凱亞已經近在咫尺,不出數個小時,我們的旗艦中就將飛出風暴鷹,穿透尼凱亞的大氣,落向帝國下一段命運的起點之地。然而,他仍未現身,他的光芒仍未到來。”
緋紅君王從座椅上站起,他龐大的身軀聳立在艦船指揮室的中央,如一座金紅的高塔,散發的光輝如此明亮,幾乎越過了靈能帷幕的遮蔽,以至於足以彰顯他內心湧動的澎湃波濤。
“或許帝皇將在大會開始後到來,大人,尼凱亞大會不可能僅由阿斯塔特軍團自己推動,”阿里曼說,他的心靈開始悄然顫抖。猶豫同時在他和馬格努斯的心中增加,並在憂慮的含量上有所分別。
“我們需要一個主持人,毫無疑問。”馬格努斯說,“但我們都不曾親眼目睹佩圖拉博晉升為戰帥的那一日,自然也對他在我們之中擁有的威信有所低估。”
他頓了頓。
“我的兄弟具有的威嚴,足夠讓他以帝皇的名義走上主席臺,代管天鷹的光輝。但這份威嚴時日尚短,積累未深,不足以令他真正坐穩本應由帝皇落座的位置上,並取得所有人的絕對信服。”
阿里曼垂下眼眸,馬格努斯的憂慮帶動了他的擔憂,而他知道馬格努斯說的是對的。
戰帥的威嚴伴隨他的功績增長,比如鋼鐵勇士最近對懷言者的處理——灰城科爾基斯一事令所有阿斯塔特軍團都震驚不已,而阿里曼知道,至少馬格努斯和莫塔裡安都非常認可佩圖拉博的決策。
但戰帥的威嚴也將隨著他凌駕於兄弟之上,扮演更高的裁定者的次數而被取用、被削弱,直到佩圖拉博的存在被所有人習慣,或者戰帥的存在步入終止。
“死亡守衛原體莫塔裡安已經在軌道上等待,詢問您是否要與他一起乘坐風暴鷹。”一則通訊送來。
莫塔裡安從不踏足千塵之陽的地盤之內,而他每次看見馬格努斯從他佈滿靈能儀器的旗艦內出來時,眼中都會露出一股沉默而真誠的感嘆——再進一步就是憐憫,而莫塔裡安知道馬格努斯絕不會接受。
馬格努斯將他的馬格努斯之書夾在腰間,“我們可以在地面再會面,大會開始前,我們將會有足夠的時間來準備我們接下來需要的理性之道。”
他的注意力忽而被不遠處的另一組靈魂吸引,灰燼似乎遲緩地漂浮在痛苦的表面,在以太洋中掀起某種帶來可悲預兆的浪潮。
馬格努斯謹慎地傾聽著潮水的聲音。
於是他聽見疲倦的灰燼之環面對面地在隱修所中祈禱;於是他聽見無光的聖堂被燃燒的燭火勉強點亮;於是他聽見無言的靜默,沒有禱言,沒有乞求,只有無思想的奇怪的絕對冷酷,就像他不是那個正在尋找答案的人,而是某個空洞靈智的代理者,或掉落灰燼的空殼。
於是他聽見一個靈魂跪在痛苦之中,未曾卸下的焦黑裝甲鎖住他曾經美麗的金言面板,成為他的牢籠與外殼。
“不,”馬格努斯口中吐出一聲驚訝下的氣聲,他柔軟的心中掠過一種驚人的憐憫,但很快被對洛嘉·奧瑞利安所行之事的憤怒與心寒取代。
“不。”第二聲否定變得更為有力,且含義發生了改變。緋紅君王深吸一口氣,手指撫過馬格努斯之書的精金邊角。“洛嘉違逆了帝皇,他不能再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