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老爺慢慢推著輪椅走過來,看著蘭姨娘的背影,和在自己眼前的蔣年,開口問:“挽月。蘭兒來找你什麼事?”
“沒什麼,蘭姨娘要抄經文,小年又哭鬧,就抱過來讓我帶帶了。”
蔣忠榕始終站在挽月身後,聽見蔣老爺的聲音就探出了半個身子,喚了一聲:“爹,你不是腿不舒服,怎麼過來了,有什麼事喚孩兒過去就行了。”
“方才上香看你有些難過,就來看看,想你奶奶了?”
“嗯。”蔣忠榕看了挽月一眼,他就算難過,也不會把情緒隨意表露出來。但是此刻,他卻故意把那些悲傷淌於面上,聲音有些低:“奶奶以前待我最好,可惜沒有等我長大,沒有享孫兒孝順,就已經不在了。”
蔣老太太生前最疼愛的就是蔣忠榕,嘴裡也沒少唸叨,他是蔣府第一個男嗣,富貴加身,又聽話懂事,要蔣老爺以後一定要好好待蔣忠榕。
可是後來呢,蔣老太太過世,蔣老爺就把那些話拋之腦後了。
想起這些,蔣老爺不免有些慚愧。
蔣忠榕拉了拉挽月的袖子,挽月側身,把蔣年抱到了自己手上:“老爺進來吧,現在無事,我新學了一套捏腿的方法,可以緩解腿部疼痛。”
落子無聲,室內茶香四溢。
父子倆在下棋,挽月捏完腿,就抱著小年玩了一會,玩到後面,小傢伙忍不住瞌睡,趴在蔣老爺的大腿上睡著了。
挽月要去抱,蔣老爺擺了擺手:“無事,腿已經不疼了,就讓他這樣趴著吧。挽月,到你了。這小榕棋藝越來越不精湛了,還沒你聰明。”
蔣忠榕微微一笑,讓開了位置,並在挽月的視線下,緩緩點了點頭。
兩個人目光交錯,一瞬間心知肚明。
“爹,這個時辰,女眷們都去上香了,我下去看看。”
“你去吧。”
蔣忠榕順著木梯下去,在中央是蔣老太太的靈臺。很好玩的是,桌子中間是貢品,周圍卻擺滿了酒,可知這長眠於地底的主人,生前有多愛喝酒了。
薛婉正跪在靈臺前的團蒲上。
算好了時間,薛婉就是這個時候來上香的,所以就算蔣老爺沒有讓他起來,他也會找一個理由下來的。
蔣忠榕深深的看了薛婉一眼,然後若無其事的走下去,故意走的動靜很大,卻目不斜視的經過她,然後在她旁邊跪下,磕了個頭。
薛婉聽到動靜,睜開眼睛:“現在是女眷們來上香,你來做什麼?”
蔣忠榕沒有搭理她,磕了整整三個,這才開口:“引魂燈要滅了。”
滅了是大忌,薛婉趕緊回頭一看,果然看到油裡,燈芯的火苗只有一點點了,慌忙拿起旁邊的火摺子,吹亮續火。
蔣忠榕有些好笑,跪得板直,笑意凜然:“奶奶以前最討厭大娘,大娘知道為什麼嘛?”
祭拜,規矩不能穿豔麗的衣服,素白衣裳的薛婉難掩老色,一剜人,略顯有些猙獰:“為什麼?”
“因為大娘作為母親,不一視同仁,作為妻子,不為丈夫擔憂,作為蔣家主母,又不寬宏大度,奶奶怎麼可能喜歡你。”
薛婉笑了一下,隨即被氣得咧起嘴:“你別忘了你什麼身份,有資格說這句話嗎?”
蔣忠榕沒看她,目光始終落在牌位上,一字一頓道:“就像這樣,奶奶才很討厭你,如果奶奶還在的話,你斷然不會成為蔣家主母的。”
薛婉身形一動,作勢就要衝過來打他,又想起蔣忠榕現在年紀已大,不再是幼年那個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小孩了,只好切了一聲,低頭絞著手中的帕子:“她再討厭能怎麼樣,現在總歸不能跳起來打我吧,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蔣忠榕淡淡道:“沒用,只是想說。”
薛婉壓根沒有把他放在眼裡:“那你還想說什麼,洗耳恭聽。”
“大娘既然要聽,那晚輩必定會認真說,蔣笑笑是嫁不進北平候的。北平候看不上她,蔣年自然也當不了家主,大娘的計算,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薛婉怔了下,側眸看他:“你,你在胡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