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聞許大人棋藝超群。今逢良辰,有幸得此邀約,末將豈有不陪之理呢?”樊坤自一路保送,與仕林相談甚少,一則避嫌,二則旁觀。見他循規蹈矩、淡漠寡言,除了每到驛站,就叮囑隨行太醫為公主請平安脈以外,只近義兄寶山,其餘則無任何異常。
“謝將軍賜教。”
“許大人,請。”
樊坤禮讓,仕林黑子先出。子時末,局才過半,樊坤竟不知所以然。明明對方顯勝,落子後,白子即無氣將提。而仕林卻執子下落他處,樊坤補救,致雙方無氣,各自提子,呈和局。
“許大人,這是為何?”樊坤不解,突虎下臉來質問。
“將軍莫怒,無勝乃在下本意。”仕林作揖,面帶微笑,樊坤更為不悅。
“許大人未免太過自負了吧,就算不是棋逢對手,也不必如此輕藐,恕末將不能認同。”
“樊將軍誤會,在下並無輕藐之意。誰人規定,下棋必要定勝負?在下看來,觀局、觀策、觀轉機才更能領略棋中要道。剛才,將軍若是敗於我,便不能得到轉機之處。我若勝過將軍,便不能求和。得不到轉機、求和不成都是一個“敗”字。不如另闢新道,方知出路。”仕林點點棋盤,樊坤並不在意。怒氣未消的他起身大喝:
“在末將的棋譜上,從來只有勝負,不勝則負,負可再勝。連家中三歲小兒也知求和便是無能、無為之舉。許大人貴為翰林榜首,為何連孩童都不如?末將不得不為大人汗顏。”樊坤甩手背對,此舉並未令仕林尷尬,反到暢懷一笑。
“樊將軍說得有理,在下確實當愧。連區區孩童都懂得的道理,而你我卻身處此時此地,究竟是何為呢?”
“你……”一語擊得樊坤無言以對,只愣愣的看著仕林撤下一子。
“汗顏與否,全憑將軍定奪。”仕林目光慎重,以禮散會。
待其走後,樊坤立刻觀看局面,停頓數秒,臉色煞白,像發現怪物似的盯著棋盤,黑壓壓的聯合一氣,竟走成了金國駐軍地陣圖。那撤下的黑子點即是雲海山關口,佔者,為勝。心頭及其震撼,那許仕林下的不是棋,是戰略。
“果然天降奇才,名不虛傳,只可惜鋒芒盡露遭人忌。”樊坤此時頓悟,方知仕林用意,破敵良策皆在盤上。一時熱血憤湧,猛地打散了子兒,棋盤見空,心也清了。
“恩師,紹允謹遵遺命。”他走到視窗,仰天抱拳,零碎幾顆星在閃爍,映入眼裡,有一顆特別的亮。
是日,素貞來到藥師府,許仙未在。杏樹旁,她伸手摸摸小果兒,仍是一聲童音。
“娘。”
“丫頭,你爹呢?”
“爹爹被老壽星請去解悶兒了。”
“去多久了?”
“一大早去的。”
“那也該回了。”
素貞紗衣嫋嫋,步入藥房,掀開珠簾,頓生一股暖意。大到藥櫃、帳臺、客座、診室;小到字畫、盆景、茶具、搗藥罐,許仙有心,全按保和堂的樣子佈置。每回來,總有無限遐念萌生,她見旁邊有一小堆藥材攤在桌上,便抓取稱量,分門別類放入藥櫃,記錄在冊,不知不覺的忙碌起來,嫻熟不減當年。
許仙倚門而杵,見此景,悲喜皆在眼中盤旋。那雙纖長、白淨的手撥動秤桿兒,量得分毫不差,才裝入櫃中。一個轉身,黛眉淺掃,胸前的綠珠鏈子格外顯眼,不正是新婚那年,自己親手為她戴上的禮物。一切似曾相識,彷彿回到那甘苦與共、相互扶持的歲月。平淡如水的修行生活,波瀾無驚,除了研究岐黃,就是念經誦佛。暮然停留,素貞卻還是素貞,輕易能撩動自己的心緒,刻骨銘心的愁思。
“我來。”他看素貞用布抹桌子,便進入。
“回來了?”
“是啊,你來很久了?”
“也沒多久,小丫頭說你去了壽老那兒。”
“對呀,一早他的小徒來找我。”
“現在可成他的常客了。”
“都好下棋嘛。”他收拾完,帶著素貞一旁坐下,給她倒茶。
“前日,龍王三太子來,送了一包上等珍珠,我磨成了粉,你帶回去服用,潤氣養顏。”他從櫃中取出遞給素貞。
“我那兒還有你上次給我的沒吃呢,這個先留著吧。”素貞臉上一紅,沒接。
“怎麼不吃呢,我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