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周冕呈上急件,樊坤閱畢,扔進了火盆,千里速遞、人仰馬翻,一朝化成灰燼。
“王爺催得緊吧?”
“催?再催我也只有一顆腦袋一把刀,先伸哪個?你到說說看?”樊坤挑眉瞪眼,絡腮鬍子齊刷刷的站立。
“將軍息怒,末將不敢擅揣高見。”周冕半跪,為自己一時失言而生恐。樊坤解了眉頭,走到他面前,雙手將其扶起,娓娓自道:
“老相國回鄉前一再交代,所有門生、子徒均不得與許仕林為難。我常年在外,唯恐不及,避的就是這層。”
“末將瞭解。聖上明知將軍乃梁相國門下,如今又屬祿王爺,仍執意召回,恐有深意。”周冕自參軍,就跟隨樊坤,十幾年風刀霜劍,出生入死,對其為人與能力深信不疑。
“這點我怎會不知?軍令如山倒,兩頭壓頂,豈止是命這麼簡單。”
“將軍顧慮得在理。那許仕林自從為先皇救回公主、平定內亂之後,鋒芒畢露。晉封犒賞、備受皇寵。聖上對其信賴有加,非但不以朝綱約束,還欽賜金批箭,使其在遊歷途中暢通無阻,奏諫直呈。多少營私舞弊、中飽私囊、作奸犯科的都栽在了他手上。各方州縣、兩河流域,一撈連根起。大大小小掀了近百頂鎢砂,自有眼紅的、恨之入骨的,還不趁這機會……”他橫手做刀狀兒滑向脖間,再明顯不過的意圖,見樊坤只是瞪眼,並未應聲,便繼續說道:
“如今,朝中局勢不穩,聖上年輕世淺,祿王春秋正盛……”
“放肆!這也是你能議論的?不要命了嗎?”樊坤隨手打落茶杯,滾燙的水濺在周冕手上,他急急下跪,咬牙不顧,很快起了泡。
“末將該死,將軍恕罪。”
“你跟我的第一天,我就告誡你。軍帳子朝天不議內政,刀尖子抹亮不對婦弱,你全充耳旁風了?”
“末將不敢,請將軍責罰。”
“該死、不敢,恕罪、責罰,你除了這幾句還能說出些別的嗎?”
“末將……末將是恐將軍勞心勞力,終為他人所累。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哪邊都不得罪。”
“怎麼說?”
“……”兩人咬耳長談,樊坤聽後頻頻點頭,周冕才鬆了口氣。
“這法子不妥,我向來不做這等見風使舵之事,有辱門風。”
“但這法子能保得全家,將軍要為夫人及三位公子著想。”
“容我考慮。”
周冕不再多話,行禮告退。樊坤回到案前,摸出隨身佩帶的辟邪玉獅獸,極稀有的綠松石,色成碧伴不規則細紋。滿師當日,梁相國親贈,乃梁連遺物。
‘紹允,老夫眾多門生,屬你習武,論秉賦,勝過張、陳二人。他們雖入三部共事,但也只能伏於朝堂之下。而你,老夫另有安排。’
‘相國對我恩重如山,紹允任憑調派。’
‘好!老夫打算將你派到鎮南軍馮煥麾下,任統領。雖然做個統領是委屈了你,但憑你的聰明才智很快就能步步攀升,老夫自當提攜。但是,將來能否手握重中之重就全在於你了。所以老夫之前說過,你與他們三個不同,明白嗎?’蒼勁有力的手按在年少志滿,懷揣憧憬的男子肩頭,用心至深讓他不敢忘記。
‘紹允明白,謝相國大恩。’
‘起來。老夫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這是犬子生前最喜之物,老夫儲存多年,你戴在身上吧,平安辟邪,算是出師之禮。’
‘太貴重了,紹允不能收。’
‘老夫說收得便收得,我不拿你當外人。除此,老夫再賜你一個字,從今往後,你就叫樊坤。’
‘樊坤叩謝相國,有成之日,必報恩師知遇之恩。’
放下玉獅獸,抬眼一望窗外,滿月當空。未逢十五,怎也如此圓潤,莫非老天樂見明日之喜?為何人人步履千斤,愁容遮面,恰遇雲層蒙月,灰灰、深深的,不再現。
“恩師,紹允有負重望,實不敢違背遺願。自古忠孝難兩全,還望恩師諒解。”
“啟稟將軍,許大人求見。”外屋通報,樊坤蹙了心,附聲應允,轉回到座位。門簾掀起,仕林入內,和手敬禮。
“深夜叨擾,失禮之處請將軍見諒。”
“許大人不必客氣,我也無心睡眠。不知大人到訪,是為何事?”樊坤起身,引著仕林側邊就座。
“並無大事,只因棋癮上身,若將軍暫無歇意,可否痛下幾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