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抽泣聲一片,三名半大的孩童渾身焦黑,圍在陳笙的面前,瞳孔中有著迷茫不安之色。
妖兒哭過之後,倒是顯得非常堅強,還不斷安慰著這些與她同歲的弟弟妹妹。
徐平安坐在馬車頭,雙目深沉,死死得盯著遠處的西湖水,波瀾不驚。
李驥沉重,小聲道:“公子,你說會是劉元嗎?”
“昨日早晨我們拒絕了他的招攬,因而生恨,想要報復我們。”
徐平安蹙了蹙劍眉,仰天吐出了一口大氣,手中捏起了那柄鐵釘刀,微微緊了緊。
“不是劉元,是田百川乾的。”
“來了揚州得罪之人也只有他一個,劉元還算不上敵人,他雖行不善之事,但身上多少還有一點江湖氣,就算他想報復我,也應該不會如此不擇手段。”
“那田百川在揚州城頭被我譏諷,象牙山的財路也被我斷了,此人心胸狹隘,有毒辣之相,肯定是他。”
李驥聞言點頭,開口想說什麼還是沒說,只是嘆了一口氣。
徐平安悽然一笑:“憨墩兒,我倒希望是劉元,那樣好歹弄堂中的老弱婦孺多半不會遭此毒手。”
“是我太自負了,以為什麼事自己都可以掌握,才小覷一頭惡狼的陰狠,這是我一生的罪過!”
李驥低頭蹙眉,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徐平安,妙詞玄語一向不是他的強項。
他心中同樣憤恨,若能意念殺人,田百川已然死上幾百次了。
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公子,師傅說夫人不喜刀劍,便不讓你動武,今夜還是我去吧。”
“我保證讓他比巷子裡的殺手頭目還要慘。”
徐平安抬高手臂,目視那柄修長的鐵釘刀,另一隻手摸了摸脖子間的月牙吊墜,深吸一口大氣,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滔天殺意。
他在等人,等一個人,等安頓好這幾名孩童,交代好弄堂的後事。
便,帶刀振衣,做一做俠客該做的事。
“我恪守了孃親的遺願,不曾殺人,不曾捏劍玩刀,甚至十數年來,我也養成了一種心性,認為殺人並非唯一的,最好的解決方式。”
“就好像,象牙山的流寇,橫行霸道的劉二,甚至那群要殺我的殺手,我都沒有取其性命,只是按照我以為的懲罰方式對待了他們。”
“但就在剛剛我發現,有些人該殺,有些債也必須還,非一個罰字可以磨平。”
他說著有些惆悵,伸出一手,攤開五指。
“人的手就這般大,握不住的東西太多了,這世道也非我一人可以扭轉,我能做的,就是一刀快意恩仇。”
李驥沉默,而後道:“師傅曾對我說過,你早晚有一天要提起刀來,我不信,沒想到成真了。”
“甚至連同你的天樞第一脈竟然都可以無師自通了,我想這可能就是天意吧。”
聞言,徐平安苦笑連連:“看來,李歸堯這老頭什麼事都能知道,可是他為什麼又要讓我來揚州,為什麼不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我不明白。”
“我心如刀剜,甚至我不敢多看那火場一眼。”
李驥嘆氣,他自小被李歸堯收養,還允同姓,與徐平安一條褲襠穿了十數年,很是瞭解他的脾氣。
所以,有些話他選擇沉默。
壓抑的氣氛過後,馬車中的數名孩童興許是哭累了,終於是睡著了。
狼狽至極,但好歹無性命之憂,只是可惜了陳笙那小子,額頭生靜骨,有著赤誠之心,卻又要幾近毀容。
讓人扼腕嘆息,他才十四歲。
不像徐平安,自小有藥浴與丹藥作伴,面板除卻隱隱作痛外,並無他事。
…………
夜深,湖畔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他步伐矯健的走近了馬車。
“我來了。”
來人一雙濃濃的眉毛非常顯眼,著一身白衣氣宇軒昂,鬍渣零碎,中年模樣。
正是刺史府的白衣幕僚,餘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