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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34)閭右田岫(二) (2 / 2)

陳璞與田岫都悚然動容。李穆和商成說的話她們聽不懂,但李穆是何樣人,她們卻很清楚。李穆的大儒稱謂不過是別人的讚譽,其實文章辭藻都不過平常進士而已,但他在算術和天文上的造詣卻是當今數一數二。就是這麼一個人,突然離座對商成施大禮,顯然商成說的什麼冰川之類的荒誕怪談絕不是信口胡言……

商成趕忙起身還禮,說:“我不是不說,是我真不知道。”

“那商公方才對太白山中各種地……地……地貌!”李穆“地”了幾聲總算想起這個辭。他心頭不禁讚歎一聲,“地貌”,地理的容貌,確實貼切!“……商公對各種地貌的來歷瞭如指掌,總不能是虛言誆騙於我吧?”惟怕商成不肯盡心指點,他乾脆先把一頂大帽子扣到商成頭上一一不指點你就是在虛言哄騙,你就是個小人!

“我真是說不上來。”商成也是急出一頭的熱汗。他在心頭罵自己,把他孃的,這酒真是不能多喝;喝酒誤事啊!陪人喝個酒,怎麼就喝到第四紀冰川上了?“我就知道點太白山上的事……”

那就夠了!李穆即刻轉慍為喜,直接抄起一瓶霍氏白酒,滿滿地給商成斟了一盞,再給自己也斟上,捧起盞說:“這一盞,是肅敬大將軍的一一將軍為國出兵牧馬,千里轉戰身披創痍,至容損顏毀之地,實是教人悵然太息;然將軍之威,聲震河朔名達北海,麾下叱吒旗揚卷雪……”又是一篇文縐縐的大段頌辭。他這純粹是故意的。他早看出來了,商成對稍微古雅一點的辭藻根本不熟悉,經常要為一個辭皺起眉頭思索半天,所以就專門炮製出如此一篇連自己都有點不知所云的文章來教他犯糊塗,趁他迷混時再勸酒一一看你醉眼迷離時還能不能藏私不露?

“……因是故,肅不才,請為將軍壽。不敢言其餘,惟壯將軍聲威矣!”

一篇鏗鏘文章至此煞尾,李穆莊重一禮捧起了盞。

商成早就聽得頭暈腦脹,看他端酒,自己也連忙端起盞,仰起頭咕咚咕咚喝完,見李穆拎著陶瓶就要過來再給自己斟上,連忙擺手阻攔,急急地說道:“不用再倒了!我招,我全招!我招了還不成?”

李穆仰起頭來哈哈大笑:“子達果然是妙人!哈哈,妙人啊!”陳璞和田岫相顧莞爾。酒席上原本有的一點芥蒂,也隨著商成這個玩笑而隨風飄散。

商成說:“既然定一先生……”

“先生二字可不敢當。你稱我定一就是了。”李穆打斷他的話。

“……這角峰和刃脊的來歷是這樣的。”商成拿手蘸了點酒,隨手就在條案上畫出簡陋的冰川形狀,再不停地擦拭塗抹,把他所知道的那點冰川運動方式以及特點,一五一十地轉述出來。角峰如何而來,刃脊怎麼形成,冰斗和冰川槽谷還有冰川堆積地貌又各是怎樣一回事……聚在案前的陳家姐妹和田岫都是聽得似懂非懂。但李穆在太白山上待了幾年,這些地貌都很清楚,把商成說的道理與自己所見所聞互相比照映證,頓時就不停地點頭一一對錯先不忙分辨,至少這番道理能把自己的各種疑惑一掃而空。

他拽過旁邊南陽的座椅,坐下說道:“我聽剛才說,這第四紀冰川發生在四萬年前……”

“不是。”商成搖頭打斷他。第四紀冰川怎麼可能發生在幾萬年前?“太白山的冰川遺蹟差不多是四萬年前到一萬年前留下來的,但這只是第四紀冰川裡離我們最近的一個冰期。第四紀冰川最早出現的年代至少也在幾百萬年前,它分為幾個冰期和間冰期……”他蘸著酒在案上寫下“冰期”和“間冰期”。

陳璞和南陽聽著這數字,都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李穆和田岫卻覺得勉勉強強還能理解。至少他們能找到對應的理論一一古書中有云“滄海桑田”,說的就是緩慢的巨大變化。李穆更是精擅天文,觀測天象時就發現不少與古人的天文志記錄不相附和的地方。雖然變化細微到常人難以察覺,但他還是早就在懷疑是不是天上星宿在移動位置,而天象本身也有所變化。這一點與商成說的百萬年變化倒是有相近相似之處一一都是駭人聽聞……

想起星宿和天象,他猛地記起自己讀歷代《天文志》時的一個迷惑不解之處,便問道:“子達,我還有一事不明。《淮南子》言,‘日中有踆烏’,這是何意?”怕商成不理解,他還在桌案上拿酒寫了這五個字。

商成搖了搖頭。太陽裡有隻烏鴉,誰知道是什麼意思?

“《漢書》的《五行志》裡也有記錄,‘河平元年,三月己未,日出黃,有黑氣大如錢,居日中央’,是什麼意思?”

商成還是搖頭。他是哲學系研究生,不是天文學系的研究生,他哪裡知道太陽裡有黑氣是什麼狀況。說不定是太陽他老人家生氣了?是了,太陽的臉上只有一塊黑斑點,那應該不是在生氣,而是長了塊斑。這事好辦,用去斑霜啊。

李穆治學態度嚴謹,那是沒的什麼可說。可他並不是死讀書的呆子,好歹也在朝為官十載,官場上的本事學的雖然不多,但手段還是有的。當下不再贅言,起身就拎起酒瓶,清咳一聲就預備再作一篇洋洋灑灑的漢代大賦……

商成頭都還暈著,哪裡敢教他再來一篇文章,何況李穆手裡還拎著酒瓶子,顯然是堆完辭藻就要灌酒。他算是怕了這個中原名仕了一一他剛才怎麼就看花了眼,竟然會暗暗讚歎這傢伙是個好人呢?可他真不知道太陽裡是隻什麼鳥,只好連蒙帶猜並哄騙地說:“我想,可能是太陽黑子吧……”

接下來他就只能解釋什麼是黑子,然後解釋什麼是恆星,再解釋什麼是日冕……

黑子與恆星這些東西李穆都無法理解,很奇怪,日冕的說法他居然接受了。六年前他在太白山親眼觀測到一次日全食,當天地一片昏暗時,他很驚奇地看見太陽的邊緣有絲絲縷縷的細微光芒,終於明白為什麼古籍上所記錄日食時有記載說“其狀似湯沸”。現在聽商成一說日冕,頓時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他甚至想到,既然商成關於日冕的道理是對的,那麼太陽黑子呢,它是對還是錯?還有太陽是顆恆星的說法,又是對還是非?雖然他還無法證明這些道理,但多年的天象觀測告訴他,至少商成說太陽是顆恆星並且是太陽系一一這個辭讓他覺得很拗口也很難接受一一太陽是太陽系的中心的說法很可能是真實的。金木水火土五顆星都在圍著太陽轉,這個道理肯定能解釋從先秦時期到現在的天象觀測中出現的許許多多疑問……

他們倆越說越熱鬧,陳璞,南陽還有田岫,卻都是猶如在聽天書。好在她們也有不少的話題可以說。於是她們便坐在酒席的另一邊,湊在一起嘀咕她們關心的事,而把李穆這個前太史局少卿和商成這個很有希望轉到太史局任正卿的上柱國丟在一邊。

這頓酒席一直吃到四更才賓主盡歡而散。

臨別的時候,滿臉紫脹的李穆拉著商成的手,再三請託他務必儘快地找兵部說說,讓這個財大氣粗的衙門批一筆錢出來燒製那種據說是“無色透明”的琉璃,他好按照商成告訴他的辦法制造新的“觀天儀”。

醉得連馬鐙都踩不準的商成大著舌頭答應他,等過了大年兵部開衙,他就去找幾個尚書侍郎,好歹也要掏個幾千百把貫出來一一孃的,虧待誰也不能虧待了定一兄不是?

至於怎麼燒琉璃,在雜學上造詣極深的田岫出了個主意。她自己就記得漢唐以來各種燒製琉璃的記載,京中也有官營和私營的作坊在燒這種東西,完全可以讓工部的作坊來做這個事一一隻要大將軍願意打出旗號去與工部磨嘴皮子。

“沒問題!”商成睜著一雙醉眼還在找馬鐙,聽了田岫的話,使勁地把胸脯拍得啪啪響,很豪爽地說,“我去找工部!常文實欠著我人情,他敢不讓我燒玻璃,耽擱了定一兄的好事,我就去他家裡鬧騰!”他總算爬上馬背了。

田岫抿嘴一笑,就與陳璞和南陽她們一道朝他們拱手送別。

直到兩個人走遠,三個女子才回了公主府。這些年她們也難得聚一回,所以話題再也說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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