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說話,大家都是神色凝重細細思量這方案裡的關節要點,營帳裡一時安靜得彷彿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郭表等了半天,看沒人有異議,轉臉看看垂目靜坐的陳璞,再望一眼蕭堅,看蕭堅朝自己略略頷首,站起身沉穩地說道:“既然沒人反對,那麼各位將軍回去就抓緊時間按方略執行吧。”話音剛落,就聽有人說道:
“我有一點看法。”
郭表、蕭堅、陳璞以及滿帳篷將軍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商成身上。
商成也沒理會這些含義不一的眼神,再躬身道:“職下有些想法。”
蕭堅也有些驚訝。從最近兩天探哨拼死送回來的不多的幾份訊息裡,他們判斷突竭茨在東邊的力量正在加強;尤其是在夜間,南邊和東邊的敵人都是頻繁調動。就此他們做出了一個判斷一一突竭茨人正在從南邊抽調兵力去加強東邊。他們決定借敵人在南邊的兵力空虛的機會,儘快突出敵人的包圍!所以行營在晌午時接到商成呈報的突圍先導方案之後,半刻也沒耽擱,以早先的計劃為基礎,以商成的計劃為參考,反覆設計了整個的突圍方略,並且下了最大的軍心立刻執行。誰知道這計劃剛剛公佈,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人,竟然就是幫他們下決心的這個商瞎子!
他唆著嘴角,死死地盯著這個被自己剛剛提拔起來的年青軍官,半晌突然哧笑一聲,說道:“你說。”
“職下還是覺得向東去更穩妥。只要我們能搶佔白狼山口,那大軍就有相對充裕的時間撤退,如果能順道掃蕩山左四部……”
蕭堅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從東邊走要多繞五百里路,糧食呢?糧食怎麼辦?”
商成一時語塞。他不是沒想過糧食的問題,不過這事確實沒什麼好辦法可想,除非揚度的右路軍還在,不僅護住了糧道,還在積極向白狼山口靠攏。可這個想法只能是他的一相情願,沒有絲毫的訊息顯示右路軍有在東邊活動的跡象。他吞了口唾沫,乾巴巴地說道:“一是縮減將士們的口糧,另外一條就是殺馬。”
他的辦法立刻引起眾人的一陣議論。有人說商成這主意不錯,只要白狼山口能堵住四五天,那大軍就能基本上脫離險境,十天的糧食支應十五天的路程,再殺點馬匹,差不多能成事。也有人說商成是信口開河。剋扣口糧殺馬充飢的荒唐事就不說了,光是奪取白狼山口的狂妄想法,就足見這人已經得了失心瘋一一那山口要是那麼容易打下來,就絕不可能把突竭茨人堵上四五天!
郭表也是眼神複雜地望著商成。從內心裡說,他還是很欣賞這員年青將領。這人有能力,也有魄力,也不和上司談條件提要求,做事情的方法雖然有些出奇,但是看起來效果還算不錯,而且絕不莽撞一一對於一個司馬將軍來說,這一條至關重要。他現在還記得商成在燕山中軍履任時說的那番話。不過寥寥幾句平常言辭,既給行營留足了體面,也鼓動起多數軍官搏個好功績的心思,對於一個驟然晉升將軍又馬上調到一個陌生隊伍裡擔任主將的人來說,能做到其中一點,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何況他還一次把兩樣都做到了,而且看樣子還很有些遊刃有餘的模樣……
腦子裡轉著不相干的念頭,他突然瞥見陳璞神色慌亂地朝自己遞顏色,定了神看時,蕭堅依然黑了面孔,一手攥緊了座椅扶手,一手壓在桌案上,似乎是馬上就要當場發作。
他急忙站起來,重重地咳嗽一聲,把滿帳篷的議論聲都壓制下去,盯著商成說道:“商司馬,向南突圍是行營的決議,你只需要遵照執行!”
商成和他對視了一眼,低下頭說道:“職下凜遵行營軍令!”他隨即又抬起頭說道,“但是我保留我個人的意見。”
郭表聽不懂什麼叫“保留個人意見”,也不想去仔細琢磨這話是什麼意思,正想說話命令眾人回營準備,商成再說道:“我還有話要說!”
“你說!”
“兵貴神速,我們不能等到二十三日再行動,一定要儘可能地提前!”
最近大軍一直在做撤退的準備,提前一兩天行動倒不會有什麼難處,郭表和蕭堅的目光交匯了一下,看蕭堅不反對,便點頭說:“好,那我們就定在二十二日行動!”
商成依然覺得這日子還是晚了,他說:“敵人現在最怕的就是我們突圍,所以他們一定會在天黑以後直到拂曉天亮的這段時間裡加強戒備,所以我建議換個時間動手一一我們和突竭茨人吃夜飯的時辰相差無幾,能不能在這個時候發動?這樣一來可以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二來發動離夜晚更近,入夜裡敵人旗號不明集結整頓緩慢,更有利於我們突圍的成功。”
這一條建議不僅是蕭堅和廖重覺得可行,連一眾將軍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郭表飛快地在心裡盤算了一下,也不再向蕭堅請示商量,直截說道:“就依你!大軍即刻起開始準備,八月二十一日戌時二刻,大軍以燕山中軍為先導,向南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