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經離道
邵正華差人拿的水和紙巾拿來了,祝佳期接過來,輕聲道了謝,眨了眨眼,嘗試去理解邵正華的這段話,他想,會醒的……會醒的吧?他捏了捏紙巾,在理智回籠後伸手擦了擦自己的汗,邵正華看他手都是抖的,伸手拿過水瓶,擰開後遞給祝佳期。
在生死麵前,一切都是小事。
邵正華看祝佳期的模樣,關切地道:“佳佳,先坐吧。”
祝佳期坐了下來,喝口水的功夫被嗆了一下,咳得滿臉通紅,邵正華猶豫之下伸手給他拍了後背,為了順順呼吸。邵正華老當益壯,手勁兒比邵聞鐘平時只增不減,邵聞鐘平時覺得祝佳期太瘦每次都收了力氣,邵正華多少年都沒安慰過人了,一巴掌拍得祝佳期眼前泛黑,忍了半天的嘔意被這一巴掌拍得一下子就吐了。
祝佳期吐得胃裡泛酸,邵正華也怕祝佳期再有個三長兩短,裡面已經躺了一個了,不能再進去一個了,讓勤務兵去喊了醫生。護士過來量了血壓,血壓低於正常值,心跳很快,祝佳期說自己吃了一片面包,邵正華趕緊讓人去買飯,盯著祝佳期吃完。
邵正華以前見祝佳期也有點尷尬,他始終覺得祝佳期很乖巧,從小時候就是遠近聞名的好學生,恨不得自己兒子有祝佳期腦子一半好用,突然有一天自己兒子和他談戀愛了,他有點不知道怎麼接受。
但這下,他算是明白了,邵聞鐘如果醒了,從小時候看到大的好孩子給自己當半個兒子也挺好,如果沒醒,怎麼選都是祝佳期的自由。
邵正華這晚沒有回去,祝佳期也沒有,兩個人坐在醫院走廊裡的座位上,一高一矮,相顧無言。
邵正華解釋了康文慧去無人區封閉實驗了,祝佳期外派期間私自回國已經算是違紀了,自然等不到四個月後康文慧實驗結束,只是和邵正華說,如果邵正華工作忙,會讓他媽媽文麗陪著康姨的。
祝佳期最後補了一句,無論聞鐘醒沒醒,他給邵正華吃了一顆定心丸,他說,醒不醒是邵聞鐘的命,也是他的。
祝佳期外交護照的異常入出境記錄估計已經被單位知道了,捂不到明天中午,快淩晨的時候,祝佳期提前給他爸爸祝國強打了電話,簡單說明瞭情況,也沒避開邵正華。
邵正華這才知道祝佳期怎麼回來的,祝佳期右手撐在膝蓋上,左手舉著手機,身後披著毛毯,語氣確定地說:“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過了週末我就回去,不影響工作。批評、處罰、檢討……我都認,”他道,“什麼結果,我都認。”
後果肯定是有的,如果不出這個事情,本來這次外派就是祝佳期的亮點履歷,但背了處罰和批評就不一樣了。別人不知道,祝佳期自己也一定知道,他但凡沒想到,在請假那一步就已經被駁回了。
但他還是做了,他也不後悔。
祝佳期給祝國強打個電話的原因也只是知會一聲,他想清楚了,接受一切後果,只是不想他爸到時候覺得出事兒了但一點兒都不知情,影響父子感情。
祝國強那邊簡單問了一下邵聞鐘的情況,祝佳期語氣有點不好,說不讓祝國強他們過來添亂。邵正華坐在一旁沒說話,他知道是這個後果,也許就不會給祝佳期打電話了。
第二天清晨,監護室還是不讓探視,醫生說各項指標比較穩定。邵正華知道祝佳期轉天晚上才離開昌立,就讓祝佳期先去休息,下午再來。祝佳期假裝聽話,但沒接受邵正華接送的提議,說自己打車回去,實際打車去了昌立最靈驗的寺廟。
他頂著睏倦與疲憊,忍著因為奔波的眩暈,找到了主持,跪了兩個小時,每一分鐘磕一次頭,一共磕了一百零八個,算是代替邵聞鐘經歷108難。他乞求神靈讓邵聞鐘醒來,他請求邵聞鐘將來平安無虞,他願用自己的命、甚至自己的全部去換。
主持在其他地方主持法事,只有一個小和尚幫他敲缽、燒香,結束的時候,小和尚塞給祝佳期一個紅繩,學著主持的樣子,虔誠地和祝佳期說:“施主所求,只要真心,上蒼一定會實現的。”
祝佳期雙手接過,親手上了香,香灰燙了一下他,他想,會應驗的,邵聞鐘,我和你的運氣不應該這麼差。
還有些時間,祝佳期回家換了衣服,保潔阿姨和邵聞鐘偶爾會來,所以家裡還是很幹淨,他洗了澡、颳了鬍子,睡了三個小時,在離開家之前,看了看邵聞鐘取完車放在門關的車鑰匙,還是沒開車,只是突然想起來,那天外派前突然撞車——其實就不是一個好兆頭。
他回到醫院,邵正華不在,勤務兵還在,他給邵正華發了訊息,就讓勤務兵回去了。邵正華和他父親祝國強的位置已經不允許他們有明確的私人時間,他們已經習以為常個人要屈服於集體,他這次回來簡直算得上叛經離道,但為了邵聞鐘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