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一般人來說,說話是他們最容易的表達方式,可對於一個在十年的時光裡強迫自己不說話的人,已經將沉默當成了習慣,反而不喜歡說話了;這就好比一個被恐懼、氣憤、難過浸泡了太久的人,突然被拋進幸福和安定之中,反而會質疑眼前的快樂是不是真實存在。
宋易安就是這樣的人。
周眉語初聽宋易安感嘆的時候,覺得滑稽可笑,回頭細想,又覺得可悲可憐。
周眉語說:“殿下,咱們辛辛苦苦做了這麼多,到頭來讓赫連衣撿了個大便宜,升官發財是註定的了。可我怎麼覺得,這個人好像沒有感激咱們的意思呢?”
宋易安說:“那樣的小恩小惠,恐怕他還看不到眼裡去。他一時半會是喂不熟的。”
“那你還一個勁兒地戲耍他?”
“一時半會喂不熟,那就多找機會喂一喂,”宋易安說,“只有吊足了他的胃口,才能有為我所用的機會。”
“他今天晚上一定會來找你嗎?”
“當然。”宋易安自信地說。
傍晚時分,剛吃過晚飯,太陽還沒落下去,赫連衣就邁進了趙王府的大門。暑氣尚未消散,赫連衣身上單薄的月色汗衫被汗水打溼,帶了明顯的褶皺。
赫連衣進門的時候,宋易安正蹲在廊道下面欣賞螞蟻隊伍搬運姬姝故意灑在這裡的米粒,明明是很常見的現象,宋易安卻看的津津有味。她的周圍寂靜無人,不知道都被她安排到哪裡幹活去了。
赫連衣還沒行禮問安,宋易安已經不耐煩地讓他在原地站好了。宋易安頭也不抬,指著自己身後的書房說:“你來找我,看來是想明白了。進去把我的奏摺寫了,皇上又派人來催了。”
怎麼個意思?你弄死了老虎,還要我替你寫奏摺請罪,豈有此理!
赫連衣站著沒動。
宋易安抬起頭來,一隻手撐著下巴,說:“愣著做什麼?難道新科榜眼連這個小問題都沒弄明白?還是你不會寫奏摺?你是來做什麼的?”
赫連衣走到宋易安面前去,蹲下,只是因為他身材修長,所以還是比宋易安高出一頭。他忽然很喜歡這樣的角度,可以輕鬆地俯視那個看似柔弱實則堅強、固執、狠辣到骨子裡的姑娘。
赫連衣說:“請罪的奏摺殿下之前沒寫以後也沒必要寫了。距離兇手行兇應該還有一段時間,不如下官陪殿下對弈幾局,打發一下時間。”
宋易安樂了:“你是在為自己沒有想到答案而轉移注意力嗎?”
“下官的答案,在兇手沒有抓到之前都是空談,反正老虎已經死了,請不請罪對於殿下而言沒有什麼必要。”
“你這麼說也對,不過——”宋易安說,“我不會下棋。”
“不會下棋?”赫連衣詫異。琴棋書畫乃是文人至寶,哪怕不識幾個大字的鉅商大賈,也常常為了附庸風雅而對弈賣弄。宋易安竟然很坦然地說,自己不會下棋。
宋易安重新低下頭,用草葉欺負地上忙碌的螞蟻,下巴抵著膝蓋,縮成一團,說:“沒進新月宮之前,舅舅教過我基本的對弈技巧,可入宮之後,一心讀書,就再也沒有機會碰棋子,都忘了。”
原來是這樣。
赫連衣問:“殿下的府上有棋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