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京的微隱第一件事可不是去拜見新帝,而是去看況侯。
瞧見況侯正在換“粽子皮”,忙上去幫手,待親眼看著那驚心動魄的刀箭新傷,和橫七豎八的舊傷疤,淚水再也忍不住,當著邱太醫的面便鬍子亂顫地哭了起來:
“堂堂的嘉定侯,想當年叱吒疆場的白馬小將,跟著先帝出生入死、從未敗績。怎麼可能會被人欺凌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
邱太醫掀眼皮看了看他,沒做聲。
況侯無奈地看了看外頭,見下人們都站的遠,伸手拉他一把:“行了!皮外傷而已。”
“那也不行!”微隱自己舉袖擦淚,仍舊氣呼呼的。
但是聽見況侯這中氣十足的聲音,知道他的確沒什麼大事兒,總算是放下了心。
況侯笑著讓他坐下說話:“你也一口氣上千裡地回來的,坐下說話。”
“不了。”微隱心裡極明白,哪裡肯坐?
“我回來就該去部裡銷假,順便問一聲能不能面聖。阿芥能撐到你回來並不容易,我不能此時出紕漏給你們添亂。”
說完,衝著邱太醫拱拱手,轉身去了。
況侯呵呵輕笑,歪頭看看邱太醫,軟聲相求:“我一應都聽您老的,您老高抬貴手,賞我口酒喝行不行?”
“只有藥酒。”邱太醫慢條斯理,“八十八味好藥泡出來的藥酒,除了味兒不大好,哪兒都好。
“只是一天只能喝一盅。不單賣,論葫蘆。一葫蘆一千兩。”
況侯目瞪口呆:“一葫蘆,能有多少?”
“一斤。”邱太醫邊說邊收拾東西,“愛要不要。”
為了裝傷重已經兩個月沒嘗過酒味兒的況侯掙扎片刻,忍痛點頭:“要!”
“銀子拿來。”邱太醫毫不客氣地一伸手。
況侯越發覺得肉疼,齜牙咧嘴示意旁邊的心腹小廝:“給老邱拿銀子去。”
邱太醫揣了銀子,鼻孔朝天地走了。
酒壺送來,是一個亮銀刻歲寒三友的小葫蘆,頂多能裝八兩。
小廝挑眉咬牙:“邱太醫這也太黑了!”
況侯早就迫不及待拿過來拔下塞子,大大地灌了一口,咂摸咂摸滋味兒,臉上擠成一團:“真他娘難喝!”
又白了小廝一眼,低聲道:“你懂什麼?邱太醫哪裡是在賣藥酒,他分明是賣給了我一個人情!”
說完,又喝了一口,再皺著眉呸一聲,喃喃:“真難喝!”
新帝立即召見了微隱。
微隱眼角帶赤,面露疲憊,卻又悲痛不已:“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
新帝也掩面嚎啕:“朕之過,都是朕之過!”
“陛下何過之有?總是慈善心軟,宵小們從前不免以為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如今陛下雷霆手段使出來,震懾住了,以後也就平安無事了。”
微隱一邊說一邊又回手擦眼。
新帝心中舒服了許多,親切地與微隱聊天,問一問老國公的身子、祖籍的民生,讓他再休息三天,便仍回太常寺。
等微隱走了,新帝對馮荊笑道:“這微家也有意思,個個都這般識時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