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好人。
上輩子是怎麼把裴家害的四分五裂她記憶猶新,這輩子絕不“助紂為虐”,曾經女眷們撐不了的風雨,這輩子她和父親來掌。
“嘖,不可胡言,”裴盛蹙眉輕輕拍了拍裴兮寶的後背,卻滿是放任寵溺:“什麼時候耍這麼多小心思,是不是燕岐那學來的?”
也就整日裡悶聲不吭的青年,一雙眼睛裡藏了露骨又透世的涼薄冷淡,視什麼人都似瞅到了骨子眼。
哪怕裴盛也不免產生這種感覺。
裴兮寶嘟囔,繞到父親身後替他揉捏著肩膀放鬆:“燕岐能教什麼?騎馬、射箭,打打殺殺?”她嫌棄的很。
“雲頌說那小子在駱榮和你說了悄悄話?”
“胡說!”裴兮寶臉一紅,“大堂哥的話能信嘛。”
“那你這麼著急護著他?”
裴盛挑眉,老實說裴兮寶以前可從來與燕岐不對盤,多看一眼都覺礙路,不知何時起竟偷偷摸摸的幫腔起來。
“那、那也是因為爹總護著他,我是愛屋及烏。”這藉口好的很。
裴盛心下一笑,小姑娘伶牙俐齒,他享受女兒難得的親近,低頭瞧見案上攤開的《拾恨錄》,那是他在燕岐房中見到過的,小姑娘閒來無事也愛翻閱一些稗官野史的典籍。
正是——
“陸吾王……”裴盛喃喃。
“這是、這是燕岐看過的,”裴兮寶壓了壓書脊,燕岐還在這兒做過記號,說明自打翻到這頁後他未再翻閱一回,“可我從來沒聽人提起過這位老王爺。”
好像沉寂的歷史落在湖底激不起塵埃。
裴盛回過神來,將案角的半個金罌慢慢剝開,刮出果肉。
“自陸吾王死後,大昭不曾再封此爵。”不光因為他的孩子早已戰死沙場,更因這世上無人能承此名,裴盛見裴兮寶眼睛亮亮,顯然是很有興趣,這才緩緩道。
“‘陸吾’乃是山神名,而立之年位極人臣、封王拜相,東平海寇,西蕩蠻族,徵一百八十三大小戰役未嘗敗績,他有三子一女皆人中龍鳳各領風騷,”裴盛的目光突得有些遼遠,好似在努力回想那個早已模糊了的身影,“在大昭子民的眼睛裡,陸吾王不是凡人,是殺神。”
那些年橫掃城郭、盪滌天下,追隨先皇帝南征北戰。
是所有少年郎心目中的崇敬者。
“只是可惜啊……”裴盛話鋒一轉,收回視線,只盯著裴兮寶抓滿手的金罌。
“他的家眷在平四王亂時被叛軍殺死,身邊所攜的數萬兵卒不幸被困懷康山谷,朝中派出內衛相救卻未及時,連月大雨後懷康山體崩塌,將所有兵卒全部活埋。”
裴兮寶聽得聚精會神,忍不住毛骨悚然:“那……他呢?”
“于山巔自刎謝罪。”
陸吾王老了,他的身邊沒有了親朋好友,沒有了愛妻子女,唯與將士共存亡。
裴兮寶落寞喟嘆:“您是說,當年的叛軍活活逼死了他。”
能征善戰,一呼百應。
這樣的人物若能活到今時今日,又該是何等風騷模樣。
“所以每年雨季後,穎太妃都會上懷康山祭拜曾經的大昭英傑。”不光為陸吾王,也為那些出生入死的兵卒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