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事,是一個避不開的話題,卻在這段時間裡被他們兩個有意無意的忽略掉。
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如果出不去怎麼辦,而是一直在為自己為對方描繪一個漂亮的藍圖。
如果出去之後怎麼辦。
要吃順口好吃的東西,要換柔軟乾淨的衣服。
可是,如果出不去呢。
沒有人提過,甚至連他們自己都分不清他們是忘記了,還是刻意沒提。
可是現在在親眼的目睹了那麼強大的野獸的死亡後,對死亡的恐懼和對未來的迷茫,叫兩個人沒辦法不再正視這件事。
沉默許久後,孟正輝忽然笑了笑,臉上是故作的輕鬆,他語調微揚,是個玩笑的意思:“你說我們會不會一輩子就生活在這裡了?”
林白棠沒答他的話,去尋了他的眼睛望著,試圖在裡面找到一些隱藏在輕鬆之下的情緒。
可是她沒成功,所以她只是低聲問他:“如果一直生活在這裡的話,聽起來挺恐怖的,是嗎?”
“不是。”孟正輝輕聲道,他伸手去揉了揉林白棠的頭:“我就是想搞一個明白而已,無論出不出去,我都只是想要一個確切的訊息。”
揉頭的這個動作太熟悉,多少對林白棠有一些安撫性的效益,她抬頭去看孟正輝,正對上孟正輝的一雙笑眼裡:“要這樣一個訊息有什麼用嗎?”
孟正輝似乎是被她問住,皺著眉思考了一下才道:“似乎也沒有。”
可他隨即又笑了:“我活這一輩子,並沒有什麼事情可執著的,所以生活在什麼地方,對我來說根本就無關痛癢。”
他頓了頓,又覺得自己這樣說似乎是不大好聽,重新補充道:“我的前半生裡,我都是這樣想的,可是這段時間經過和你在這邊的生活,我突然發現我的前半輩子真的是浪費了很多時間在無用的事情上。”
“那些應付場面的社交和禮儀,那些過度加工的衣服和食物。”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他腳下穿的是一雙及其簡單的兔皮鞋,因為沒有那麼齊全的工具,所以這雙鞋子看起來其實很粗糙,可是卻被林白棠一遍遍的砸揉過,讓皮變的柔軟,穿在腳上,哪怕走上一整天的山路,也不會覺得疼痛。
林白棠在這麼做的時候,孟正輝正在火邊烤肉。
她做的是他的鞋,他做的是他們兩個人的午餐,他們互相扶持著,在為生活下去而努力,這不是什麼大事,卻會讓人覺得分外的充實踏實。
孟正輝輕輕的挽起一把水,看著自己手心裡那一輪圓月,緩緩收緊手,看著那輪月由圓到碎,最後散落於地。
就像是他曾經的生活,漂亮極了,好像離他那麼近,可是少一用力,那看起來美麗完好的東西就壞了。
“我吃過最精美的食物。”孟正輝道:“也看過最新潮的的電影,嘗過葡萄莊園裡最有故事的紅酒,也穿過寸布寸金的衣服。”
這些話若是放在其他人的嘴裡說出來,林白棠一定會覺得他是在炫耀,可是孟正輝不一樣。
他的語氣稀鬆平常,彷彿只是在說吃過飯之後,被他丟進垃圾簍裡的一塊紙巾:“那些東西曾經一度讓我花了時間去研究,一度成為我和其他人聊天時候的談資,事實上,我有那麼一陣子是真的覺得這些東西是每個人都應該理解的。”
林白棠也是跟著孟正輝學過一段時間那個東西的,學是學了,但也就是個應付事的程度,光知道怎麼做,但是是照葫蘆畫瓢,意思是不懂的,所以這會兒聽見孟正輝這麼說,臉上的神色,便露出了一點不屑。
孟正輝將林白棠的表情收在眼底,卻也並未惱怒,只是解釋道:“當你真的身處在那個境地裡時,你是意識不到你這樣做,大家都這樣做是有什麼不對的,甚至會形成一種習慣,就好像會覺得,大家不都是在這麼做嗎,你不這麼做,才是不合群的。”
身處的地方不同,看到的也就不同。
這個道理林白棠早就明白,所以這會兒也就沒跟孟正輝爭論什麼對錯,只是道:“所以你今天跟我說這些做什麼,你現在在的環境裡,是真的一星半點也用不上那些東西了。”
“我沒打算用這些東西。”孟正輝笑著道:“我就是覺得很奇妙,因為我直到那天在山洞裡醒來之前還在這麼想。”
“實話實話,當我知道我不得不在野外生活的時候,我其實內心是近乎於崩潰的。”孟正輝道:“因為我根本沒有辦法想象我要怎麼在沒有電,沒有水,沒有烤麵包機,沒有咖啡,沒有廚子和傭人的地方待上一段時間。”
他微微的嘆了口氣,像是無奈,又像是調侃:“就算是我可以克服以上所有的困難,可是他甚至連牙膏牙刷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