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老人露出了冷血的笑容。
格子襯衫的聲音,完全無法傳進村民們的耳朵裡,甚至還被人用手肘狠狠地毆打了肚子。他痛苦地屈起身體,卻沒有甘心屈從於這股暴力,而是又看向了人群中的一人。那是他的叔叔,以前多有照顧他,雖然有點懦弱,但本性善良,絕不會插手這種惡事才對。他盯著叔叔,聲音既恐懼又憤怒,“你們真的要把我,獻祭給這種莫名其妙的傢伙?”
叔叔似乎有些膽怯,言不由衷地回應道:“既然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延續到了今天,那麼肯定是有道理的。……對吧?”他一邊說,一邊徵詢身邊人的同意。
身邊人與他對視,並且點頭,“是的,從來如此。”
叔叔的目光向著其他人看去,其他人也紛紛表現出了肯定的態度。這下,叔叔的口氣變得堅定不移,“我們村子是因為穀神的祝福,才能夠延續至今的,不容許你出言玷汙。”
格子襯衫的心,被更加壓倒性的絕望所吞沒了。他即使不具備靈能者那神奇的知覺,卻也能夠感受到一道十足有韌性的紐帶,將村子裡的人與人連線了起來。他們互相肯定,甚至互相煽動,形成了某種堅硬而又邪惡的整體。
他心裡明白,這絕對不是合理的、自然發展出來的集體心理。一定是有著某種褻瀆的外來之物,侵犯了他們的心智,使得他們陷入了這麼扭曲的狂熱之中。而這一定與那老人息息相關,只是,他已經無法破解真相了。
他在恐懼中全力掙扎了起來,但就在這時,異常離奇的事情發生了。他感覺雙手的繩子居然被自己掙脫了開來,以至於身邊夾住他的倆村民也措手不及,竟被他撞開了。他自己也大吃一驚。這一刻,他心裡甚至產生了一個念頭,是不是應該趁此機會,去撲擊那“穀神”。
但縱使心裡再怎麼悲憤,他也不敢去反擊。他只是轉身就跑,還撞開了企圖攔住自己的村民,衝入村外的密林中。
也不知道是村民們追擊的速度不及極度恐懼的他,還是因為村民們根本沒追出村外,他發現自己的身後竟沒有一個追兵。但他還是不敢慢吞吞地,一直跑到了筋疲力盡為止。
而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由於過於慌不擇路,不小心在林中迷路了。
之後幾天,他一直在森林中風餐雨宿,說不出的狼狽。甚至連做夢都不安穩,夢見自己被村民們抓進寺廟裡,然後驚醒過來,而現實也不輕鬆,他甚至幾度懷疑自己會餓死在林中。
後來,他總算脫離了森林,並且找到公路,幸運地搭上了路過的便車,然後來到了最近的城市——河狸市。
*
格子襯衫說到這裡,喝了一大口水,好讓自己的嘴巴和喉嚨重新溼潤。
我默默地思考著他的所見所聞。
劍客之所以會出現在那裡,應該是為了鎖定格子襯衫,進而在之後鎖定我吧。而那個“穀神”,既然與劍客在一起,那麼,不出所料的話,他也是凋零信徒才對。
格子襯衫說自己在穀神的手裡看到了佛雕,如果不是巧合,那麼,穀神應該就是我最初尋找的“持有佛雕的凋零信徒”了。
看來格子襯衫的確就是占卜所示的線索,我沒有白白地錯過。
“然後呢?”我問,“你去報警了嗎?”
“是的,我去了河狸公安。”他放下水杯,臉上卻流露出了不堪回首的色彩,“但沒想到,他們居然連河狸市的治安者都收買了。我才在那裡坐了沒多久,就看見兩個村民被帶了過來……”
“稍等一下。”我說,“你之前不還說,他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去外界嗎?”
格子襯衫點頭道:“我當時也非常震驚,但後來想想,對於不知為何變得極端狂熱的他們來說,在如此重要的活祭儀式上,獻給穀神的活祭品卻跑了,這件事或許就跟天塌了一樣嚴重吧。”
換而言之,他們之所以能壓過對未知外界的害怕,是因為更加害怕那個同樣未知的、卻又近在咫尺的穀神嗎?可能還有其他因素,比如說,因為有了他父母和他本人的先例,所以村民們眼裡的外界,也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極端的未知和恐怖了。
宗教信仰的力量是恐怖的,對於狂信徒而言,即使神真的叫他們去遊蟑螂湖,他們沒準也就真的遊了。
不過,像他們這樣涉世未深的村民,應該是無法收買河狸公安的。這裡應該是藉助到了穀神和劍客在外界的打點吧。
否則他們恐怕連河狸公安的門都沒摸到,就先被其他河狸人吃抹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