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爆發,我甚至沒有任何憤怒,因為他說的統統正確。
我確實喜歡看到敵人被恐懼扭曲的面孔和絕望的淚水。我甚至偶爾會故意製造恐慌氛圍,好讓他們更加恐懼。如此一來,容易擔驚受怕的我,也能顯得像是強者。這就是我卑鄙的本質。
但在此基礎上,我也不乏優點。這是連我這種時常自我懷疑的人,也時常自我肯定的優點。那就是我向來對自己誠實。我或許會迴避他人的詰問,卻絕不會迴避自己的。每當我欺騙其他人,讓其他人誤以為我是令人恐懼的怪物的同時,我都不至於連自己都欺騙,錯把自己的面具,當成自己的真面目。
並且,我也時刻牢記自己的準則,那就是“絕不禍及無辜之人”。
然而他卻說:你的根子就不對,你早晚會變質的!
胡扯。
*
“是時候回答我的問題了吧?”我問。
“憑什麼?”徐盛星反問。
“你之所以會帶隊混入河狸製藥的保安隊伍,恐怕是因為你也察覺到了什麼問題吧?正好,我也是為這其中的問題而來。”我說,“你可以不信賴我,但這不妨礙我們坦誠布公,互相合作,以更加現實的角度看待彼此的‘使用方式’。”
“黑色地帶的思考方式。”他諷刺地笑了笑。
但一秒後,他又說了下去,“我來這裡的動機很簡單,最近我在調查河狸市這段時間的人口失蹤案,經過一系列排查與分析,我懷疑其中一部分失蹤者與近日盛傳的羊皮殺手無關,反倒是河狸製藥的嫌疑更重。”
好歹是能繼續對話了,我想。
他果然與我之前想的差不多,雖然對我深惡痛絕,但在有必要的時候,卻不會避諱與我合作。
至於他能夠透過正常調查手段追查到河狸製藥這一點,倒是不足為奇。如果河狸製藥真的是那個“決策層由犯罪門外漢組成的神秘組織”,那麼他抓不到絲毫線索才比較奇怪。
“這又與你現在的行動有什麼關係?”我問。
“一問還一問。”他說出了我剛才說的話。
我回憶了下他之前的提問,他之前問的是“你在這裡調查什麼”,然後我回答:“河狸製藥很可能將失蹤的人口,全部投入了危險性極高的人體實驗之中。”
他的眉毛深深地皺了起來,似乎連青豆都能穩穩當當地夾在中間。
然後,他緩慢地點了點頭,也回答我的問題,“白天出現了瘋狂靈能者襲擊河狸製藥技術顧問的事件,我懷疑他接下來會襲擊河狸製藥公司本部,但他若是隻有一個人,恐怕凶多吉少。所以為了防止河狸製藥搶先將其抓住,並且私自扣押,我必須確保抓住他的人是我這邊的。這樣我就能對他審問,好套出更多關於河狸製藥的底細——而他也很顯然知道這些。”
我正要繼續說話,他忽然打斷了我,“現在不是交流的時候,你先留下聯絡方式,到時候我主動聯絡你。”
留下聯絡方式?如果他在家裡聯絡我,然後同居一室的我的手機鳴響,豈不是立刻就穿幫了?
想到這裡,我說:“我明天會自己聯絡你,你等著就是了。”
說完,我無視他的阻攔,離開了這個地方。
*
沒過多久,我就與亞當匯合了。
在簡單地交代了我這邊遇到的情況以後,我們一致認為:既然河狸製藥公司本部戒備森嚴,而一開始存放過珍貴資料的那個房間,現在也變得毫無價值了,那麼,在暫時無法決定後續計劃的前提下,選擇與徐盛星進行合作,也是一條儘管有風險,卻也有價值的路線。
然後,我與亞當暫時分別,回到了家裡,把易容全部卸掉,恢復本來面目。
此時已經過了午夜零點,我到家以後很難睡著,腦子裡盡是之前的戰鬥。正想著是否需要吃一粒褪黑素助眠,起身到廚房裡燒點熱水的時候,徐盛星也回家了。
他正在從玄關往裡屋走去,然後注意到站在廚房裡的我,有些意外,“你還沒睡覺?”
“上網過頭了,正準備睡。”我一邊自然地說,一邊暗暗地檢查自己的外表:手杖還在手上拄著,沒問題;而眼罩雖然沒戴,但在正準備睡覺的情景下,並不突兀。
不久前我還在河狸製藥那邊以無麵人的身份與他激戰,到了這邊卻要裝回身患殘疾的兒子,兩個身份簡直是天壤之別,當真矛盾得很。
然後我問:“今天怎麼回來了?”
“工作出了一些意外。”他含糊其辭地說,似乎有點尷尬,整個人也不復之前戰鬥時的咄咄逼人,反而顯得像個不知道如何與子女交流的笨拙家長。
至於他說的工作意外,想來也是因為他先前在人家河狸製藥公司本部裡喪心病狂地縱火,所以被人家公司給投訴了。要不然按照他本來的計劃,今天應該是要徹夜在河狸製藥那裡守株待兔才對。
我忽然回憶起了他之前連續數天不歸的情況,此時這也已真相大白,無非就是在忙著調查河狸製藥的問題。
我一邊走出廚房,一邊隨口問道:“不會是又像以前一樣,追罪犯的時候動手太猛,弄壞了什麼公共設施吧?”
“怎麼會?”他反射性地說。
“你說謊的時候右手總是握拳。”我說。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右手,同時,我笑著補了一句,“騙你的。”或許有些超出某些人預料,但我在不是無麵人的時候,也是會露出正常的笑容,或者開開玩笑的;莫如說,無麵人那種冷麵強者的形象本來就是我扮演出來的,這點我之前也強調過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