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戰略考慮,和後世那種滅國絕種的戰爭不同,還是很容易判斷出各國的戰略目標的。
路易十五當然是沒有這樣的戰略眼光的,法國要是真有戰略大師,也不可能從路易十四時代那麼大的優勢,玩成現在這樣。
在劉鈺看來,法國在歐洲很強的唯一原因,就是有效人口是歐洲之最。93年的雷霆來臨之前,法國農民不需要考慮階級滑落的問題,加上天主教傳統,生娃的慾望還是很大的。人口多,能集權,就能打。
現如今人口優勢依舊這麼大,法國的局面至今還沒有開啟,戰略嗅覺真的太一般了。
他雖然帶著忽悠的心態,但在路易十五聽來,還是頗為驚歎的。
倒不是劉鈺的水平多高,而是法國從開戰伊始,就有點一廂情願,覺得普魯士會遵守“不單獨媾和”的盟約。
別的國家也就罷了,法國曆史上背盟的次數可是不少,宗教戰爭的時候天主教長女也是站在了新教那邊,居然能把希望都寄託在普魯士遵守承諾上,也實在是奇葩。
法國不是沒有戰略,而是戰略的基石都是一廂情願的推想。
如今這個局面和一廂情願的設想差的有點遠,於是直接就沒有戰略了,處在一種完全發懵的狀態,完全被事態牽著鼻子走。
且不說劉鈺說的是不是真的類於隆中對那般真有水平,而是此時只要能在戰略走向上說出個子午卯酉,也足夠讓路易十五擊節稱讚了。
細細品了品這個戰略構想,路易十五越品越覺得有些滋味。而且關鍵是時間不長,最長也就到45年秋,不過三兩年的事。
有些人,心裡藏不住事,真要是十年八年的長期戰略,肯定繃不住,提前就得張大嘴巴到處說一說,很難等到十年八年那麼久。路易十五就是這樣的人,真要是讓他等個十年八年才能出成果,他非得憋瘋了不可。
既是隻有三兩年,這還是可以忍耐的。
盤算一下,好像確確實實這個走向是最可能的。
而且照這個走向,45年,荷蘭經濟崩潰、普魯士再度撿便宜,路易十五自己手裡還有個斯圖亞特家族可以噁心英國,怎麼看都已經贏了八分。
就算是殖民地打的不順利,到時候把漢諾威一佔,英國人不還是乖乖地拿佔了法國的殖民地來換?
即便屆時在領土上打了個平局,但一波廢掉了荷蘭,還能賺個普魯士這個潛在盟友,這對法國而言可就算是打贏了。
只是劉鈺現在想的,不是法國能不能贏,而是戰後怎麼分贓,才能讓大順得到足夠的利益。
南洋,不在分贓的範疇之內。
南洋問題,大順只要去了,也根本不需要和歐洲其餘國家談判,南洋就是大順的,誰也搶不走。
這不叫分贓,只叫奪回鄭和的遺產。
“贓”者,他人之財也,自是南洋之外。
“尊敬的國王殿下,對於戰後問題,我有一個不是很成熟的想法,希望徵求一下您的意見,願您斧正。”
路易十五心裡根本沒什麼主意,開戰是開戰了,想要什麼樣的結果?之前想的過於一廂情願,現在看來卻是未必,那日後想要的結果現在也就是一團漿糊了。
才聽了劉鈺分析完戰略態勢,這時候又聽劉鈺如此恭謹地請他指正,便很客氣地讓劉鈺說下去。
劉鈺想要的,是一個戰後中立的荷蘭,至少不能是法國傀儡的荷蘭。
現在這場戰爭,根本打不久。
45年荷蘭一崩,其實雙方也就都撐不下去了。
英國和西班牙在打詹金斯耳朵戰爭,但是垂垂暮年的西班牙,居然在哥倫比亞,打出了堪稱經典的“卡塔赫納戰役”。英國人在別處看似贏了,但實際上戰略上敗了。
打仗不是隻看戰損比的,是要看雙方是否達成了戰略預期。英國的戰略預期,是獲取大西洋、加勒比海霸權,但卡塔赫納戰役讓英國的戰略預期徹底化為泡影,無法達成。
其實仗打到這一步,英西之間就可以和談了。進攻方戰略預期都完犢子了,防守方又根本無力反擊,不和談那不就是在那拖時間,純粹是無意義的戰爭了。如今只能在海上互相劫船玩,互坑。
法國這邊被普魯士擺了一道,劉鈺說的容易,撐住兩三年,支撐到戰略反攻的時機。可法國的財政,也就撐個兩三年頂天了。
普魯士就想著拿西里西亞,削弱一下奧地利。英國也只是為了噁心噁心法國,當無法噁心法國、法國全面反擊的時候,英國固然得不到便宜,問題是法國既沒有制海權、也登陸不了倫敦,再打下去能打出來什麼花?
歐洲的兩大矛盾。
英法西在海外殖民地上的矛盾。
普魯士和奧地利,誰是德國的矛盾。
這兩大矛盾,這場戰爭一件也解決不了。真到都打不動的那一天,也就都歇口氣停戰,休養生息、擴軍備戰,準備下一波直接把這兩大矛盾解決就是。
要達成劉鈺設想的“中、法、俄、奧,VS英、丹、普、葡”的下一場歐洲決戰的構想,今天的分贓秘會就格外重要。
法奧同盟的基礎,是法國不能吃奧屬尼德蘭,也就是後來的比利時地區。
唯有如此,法奧矛盾才會退居次要,吃了西里西亞的普魯士和奧地利的矛盾才能上升為主要矛盾。